网红们纷纷开始投掷垃圾，说是用来拍摄、测试无人机垃圾拾取和垃圾分类的效率。紧接着大家纷纷效仿。本已清净不少的海滩，瞬间成了垃圾投掷场。大家纷纷拿着垃圾，拿着手机等等拍摄设备，记录着眼前的狂欢，上传到社交媒体网络。
当年最出名儿的，就是那位曾经被碎玻璃划伤了脚的网红，他又回来了，带着十斤生蚝，呲着满口的大金牙，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一个生蚝壳，冲着拍摄镜头剔着牙说：“您瞅瞅，这我刚剥干净的生蚝壳，剥得可是干干净净，一点肉丝儿都没剩，而且！我扔到这无人机眼前！而且！我还TM扯着嗓子告诉它，垃圾！它TM都没反应，不捡！合着您是挑活干呐？”说着将一条类似破旧内裤的东西朝眼前沙滩上两三米落在海滩上正在识别生蚝壳的无人机扔了过去，无人机想迅速起飞躲避，但为时已晚，破布被卷进螺旋桨，咔咔几声，无人机像被击中翅膀的海鸥，跌落在沙地上挣扎。网红还不解气，冲上去就是一顿踩踏，边踩边喊：“垃圾！垃圾！垃圾！”
“台风、雷暴，甚至是海啸，我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想到：人祸……”寒皓闭着眼，一只手捏搓着额前的皮肤，似乎要把横着的抬头纹搓成竖着的川字纹。想到当年的情景，至今仍能让他痛苦得无以复加。
自此以后，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的寒皓的预期设计和控制。
已经不是简单的网红扔扔垃圾了，而是成了人人都变着花样儿的扔垃圾。周边的居民觉得这里分拣效率高，在这里扔个生活垃圾，也就算是比较仁慈的了。一些人挖空心思算计无人机，才真的是让人感到人性的寒冷。经常有孩子、年轻人，拿着弹弓，像打鸟一样的向无人机开火，无人机在空中磕磕绊绊、踉踉跄跄的飞行，甚至是冒着青烟，坠地燃烧的情景，经常惹得大家鼓掌叫好。不得不让人感叹：游戏，真是人类的天性！一些人用垃圾诱骗无人机下来后，拿网去套，像抓鸟一样。一些人用嚼过的口香糖粘住无人机的摄像头，或者用强力胶浇灌在无人机机身上，或者用信号屏蔽器干扰，用以观察在极端条件下无人机的工作情况。不得不让人感叹：探索，真是人类的天性！
寒皓找到政府，要求保护无人机等公共设施。政府也通过媒体呼吁群众注意公德，准备将破坏环卫无人机的行为以破坏公物罪处置，情节严重者拘留。
网络上顿时开始一片骂战，争论不休。有人质疑政府职权滥用，有人质疑这种试点试验装置公有化的范围界定是否合理……
那位网红呲着大金牙的直播点击量最高，他说：“拘留！？你让他拘留试试！？你一个蛋丸小城，把你监狱、政府招待所都占满了，也留不了这么多人！”
法不责众！？
乌合之众！！！
压垮整个项目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在试点项目测评投票的时候。寒皓被通知还是不要参加现场投票的好，他在会场外等候，项目是继续还是叫停，他已经了然于胸。不过他还是想等一个最终的官方的说法。
会议结束了，秘书长把他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跟他说，项目被叫停了。投票的时候原来环卫负责沿海的组长站起来表明了自已的立场，他说：“为了这个试点，我们砍掉了一半的环卫工人，辞掉的人现在还拖欠着买断的工资。现在可倒好，一半人手干以前十倍的活！你们打开窗户，闻一闻，那股子腐臭味就是海边飘来的！这擦屁股的活，谁愿意干谁干！我手下的环卫工人已经统一意见了，你们要是让这项目继续，我们集体辞职！”，好些部门，包括信访办、宣传部和网信办的领导都表示目前压力很大，现在的形势已经无可挽回了。
寒皓苦笑着点点头，伸手跟秘书长握手，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然后，转身离开了。
就在当晚，鸟巢中被人放置并且点燃了好些烟火，绚烂多彩的烟花在铁盒中爆燃，这一场景被实况网络转播，将狂欢盛宴推向高潮。
第二天，他拆走了能带走的设备。海边，只剩下两根光秃秃的大柱子，慢慢的，被海鸥淋满了鸟屎。
他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北方小城。钻进了黄沙尘霭之中。
三个月以后，寒皓的论文见刊了。这篇论文他早就投出去了，但是项目叫停以后，他也没有选择撤稿。因为他心里始终觉得，他的本意是要做一件好事。期刊的编辑对他的遭遇表示了同情，同时认为，他的工作确实可能对环境保护产生积极的影响，而且这个创意已经有了初步的实施，值得在学术界留下印记。此外，编辑还接受了他在撤出项目之后加入的一段修改：根据我们前期的观察，这个项目可以显著的降低环卫人力投入，并且该系统在能源利用、设备清洁、常规维修以及机器学习、算法改进、错误更正等方面可以独立完成，有望形成自身的良性循环。但是，其学习效率、抗人为干扰能力仍需要大量的测试与提高，所以，更为安全的做法，应该是经过严密的实验方案设计，严格的条件管控与足够的测试，尽可能多的面对各种极端情况，优化完善以后再投入使用。
听完寒皓的诉说，寒彬觉得他最后这段结论说得真是言不由衷，问道：“你不是说，这是人祸么？怎么还说是你自已的问题？”
寒皓说：“没有提前想到人祸，这就是我的问题。我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做法，我只能从我自已身上找原因。包括后来有人跟我说，可能是被辞退的环卫工人们也煽动过人们搞过破坏；或者是有涉及到利益的其他集团，暗中操作策划组织了这场盛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因为结局已定，无法更改，我能做的，只有修正我自已。”
老高猛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边吐着云雾边说：“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已，其身正而天下归之！哈哈哈！”
寒皓也笑道：“天下？太大了吧，我可不敢想，我能把自已搞清楚就管不错了。现今的社会，不论你怎么做，总会有人不满意。我现在只想把自已的一些想法做出来，而选取阻力尽可能小的路线。”
寒彬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寒皓站起来说：“老高，你先陪着他吧。我去趟公司。”
老高说：“你一个人去？”
寒皓说：“小孟在上面等我，你放心吧，枪手也抓住了。”
老高来了兴致：“哦！？哪个国家的？”
寒皓答道：“J国，女的，叫凌！”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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