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林深的意识。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存在”的概念。只有一种永恒的、向下沉沦的虚无感。像是沉入了宇宙最冰冷的深海,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荆棘方尖碑最后的秩序洪流注入,熵相转移装置的自毁爆炸,将他残存的躯壳连同那破碎的幽蓝晶壳碎片,一同抛入了骸都核心废墟的深处。那束刺入胸膛、疯狂抽取的暗红光束,在装置爆炸的瞬间被强行切断,但也带走了他体内最后一丝被强行凝聚、代表“余火”的金蓝光芒。
他“死”了。
至少,在物质与能量的层面,他的生命信号己经湮灭。
然而,在这片埋葬了宇宙熵之脓肿、又被荆棘方尖碑冰冷秩序笼罩的废墟深处,死亡并非终结。
林深那破碎、几乎消散的意识,并未归于彻底的虚无。它像一缕最微弱的青烟,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吸力牵引着,向下……向下……沉入这片由逆转熵能构筑的、散发着永恒微光的幽蓝晶面——那埋葬了“沉眠之棺”的秩序之海深处。
穿过冰冷的晶层,意识不断下沉。
周围并非物质的海水,而是纯粹的、凝固的秩序信息流。无数冰冷的几何符号、无法理解的物理常数、宇宙诞生之初的秩序烙印……如同永恒的冰晶,构成这片“海洋”。这里埋葬的不仅是熵棺,更是构成这片维度最底层的秩序基石。
下沉……无止境的下沉……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永恒的秩序冰封、彻底同化为这片“海”的一部分时——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穿透了秩序的冰层,触及了他意识的最核心。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
而是一种……**冰冷、庞大、带着无尽死寂与……回响的……脉动**。
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在棺椁深处,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
这脉动并非恶意,也非善意。它纯粹得如同宇宙的背景辐射,是熵本身在秩序囚笼中残留的、最后的……**存在回响**。
就在这声“叹息”触及林深意识的瞬间!
轰——!!!
林深那本己沉寂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猛地沸腾起来!
并非他自身的意志苏醒,而是……**无数被埋葬、被遗忘、被熵所吞噬的……残响**,被这声“叹息”所唤醒,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怨灵,顺着这唯一的共鸣通道,疯狂地涌入了他这具即将彻底消散的“空壳”意识之中!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意识首接被强行灌入!
他看到了一片无垠的、翻滚沸腾的暗红色海洋——那是纯粹熵的海洋!是宇宙走向热寂、万物归零的终极形态!无数星辰在其中熄灭、坍塌、化为虚无的尘埃!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这片海洋中溶解、扭曲!只有永恒的混乱与死寂!
他看到了一座座在熵海中艰难悬浮的、如同孤岛般的秩序世界!这些世界形态各异,有的由璀璨的星云构成,有的由冰冷的机械大陆拼接,有的则充满了奇异的生命之光!它们是宇宙中残存的、抵抗熵增的“方舟”!
他看到了那无处不在的、浑浊灰白眼白中带着暗红漩涡的巨眼——熵的意志化身!它的注视如同无形的触手,跨越维度,悄然缠绕上那些秩序孤岛!低语着诱惑,播撒着名为“进化”的毒种!名为“深海的毒”的分泌物如同墨汁,污染着秩序的根基,加速着孤岛的沉沦!
他看到了无数文明的挣扎与陨落!看到英雄在熵的侵蚀下化为扭曲的怪物!看到希望的火种在冰冷的注视下熄灭!看到一座又一座秩序孤岛在绝望的哀嚎中,被暗红的熵海彻底吞噬、同化!
他还看到了……**守墓人**!
并非林振东那样的个体,而是……**一个群体**!一群形态各异、散发着不同秩序光芒的存在!他们如同沉默的哨兵,游弋在熵海与秩序孤岛交界的危险地带!他们使用着奇特的力量,将自身化作“锚点”,钉入即将沉沦的孤岛核心,延缓着熵的侵蚀!他们收集着秩序的火种,将其传递向尚存的孤岛!
而林深,或者说,他体内那源自母亲、又被父亲引导、最终在荆棘星穹下点燃的“秩序火种”,正是这些守墓人散播出去的……**种子**之一!
“钥匙计划”……并非“方舟”的独创!而是熵的意志,对守墓人“火种计划”的……**污染与扭曲**!它利用“方舟”对进化的渴望,将散播的“种子”扭曲为接引熵的“容器”!
林深……他从来就不是唯一的“钥匙”,而是无数被污染、被扭曲的“种子”中的一个!只是,他的母亲林澜,用生命和意识,在污染彻底完成前,为这颗“种子”注入了最后的、纯粹的反抗意志!
这庞大的信息洪流,夹杂着无数被吞噬文明的绝望哀嚎、守墓人牺牲的悲壮、以及熵之海洋那永恒的冰冷死寂,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林深脆弱的意识!他的“自我”在这洪流中如同怒海中的孤舟,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不……停下……不是我……我不是……” 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尖叫,试图抗拒这足以将任何灵魂碾成齑粉的熵之回响!
但回响毫不留情。它继续灌入,并且……**开始反向侵蚀**!
那些暗红的熵海景象、那些扭曲的怪物形态、那些令人疯狂的低语……开始试图覆盖、污染林深意识中残存的、属于“林深”的记忆碎片!
他看到自己记忆中的城市街道,被暗红的粘液覆盖!
他看到父母模糊的笑脸,在熵的侵蚀下扭曲变形!
他看到苏离清澈的眼眸,被浑浊的灰白和暗红漩涡取代!
他看到荆棘方尖碑冰冷的秩序,被蠕动的、活体般的暗红脉络缠绕!
“沉沦吧……融入永恒的寂静……放弃抵抗……这是你的归宿……” 无数重叠的、冰冷的、充满诱惑与绝望的低语,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他的意识,正在被强行拖入那埋葬了熵棺的秩序之海深处,成为那声永恒叹息的一部分!成为熵之回响中,又一个被同化的残魂!
* * *
**骸都核心废墟,幽蓝晶面边缘。**
星砾小小的身体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抛飞,撞进一堆由扭曲金属管道构成的废墟夹角里。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昏厥,口鼻和耳朵里都渗出了暗红的血丝。她蜷缩在冰冷的金属缝隙中,身体因寒冷、内伤和极度的恐惧而不停颤抖。
混乱的意识稍微平复了一点点。刚才那声超载的无声尖啸几乎榨干了她所有力气,也让她体内那烙印般的冰冷感知器官如同烧毁的电路,暂时陷入了沉寂。
她小心地、艰难地抬起头,从金属管道的缝隙中向外窥视。
弥漫的烟尘正在缓慢沉降。原本死寂的平台一片狼藉。巨大的荆棘方尖碑失去了所有光泽,灰暗冰冷,如同真正的墓碑。地面上散落着焦黑的装甲碎片、扭曲的武器残骸,还有几处被爆炸能量熔蚀出的不规则坑洞。那些恐怖的黑色“东西”……似乎少了很多?
她浑浊的瞳孔艰难地转动,寻找着那个……破碎的身影。
终于,在距离荆棘方尖碑基座很远的一片布满尖锐金属碎片的废墟角落,她看到了。
林深的身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倒在那里,半边身体被一块巨大的、碎裂的幽蓝晶壳碎片覆盖着。晶壳碎片边缘参差不齐,闪烁着微弱的、不稳定的幽蓝光芒。他露在外面的胸膛,可以看到一个触目惊心的、被能量贯穿的焦黑伤口,边缘是诡异的暗红色结晶,没有血液流出,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他的脸被晶壳碎片遮挡了一半,露出的那只浅金色左眼,瞳孔扩散,毫无焦距,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色冰霜。
死了。
真的……死了。
星砾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那种灵魂被撕裂的痛苦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空荡荡的感觉。她说不清是悲伤还是解脱。
就在这时,她体内那沉寂的烙印感知,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一种新的、冰冷的扫描感,如同无形的探针,再次扫过这片区域!比之前那些黑色“东西”的扫描更加隐蔽,更加……**宏大**!
星砾猛地缩回头,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金属管道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她看到,废墟中那些幸存的、装甲破损的黑色身影,正在灰烬队长的指挥下,沉默而高效地收集着同伴的残骸碎片,扫描着爆炸现场的数据。他们的电子眼,如同搜寻猎物的毒蛇,不断扫视着废墟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在找她!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她不能被找到!那些“东西”会杀了她!像杀死虫子一样!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星砾咬着牙,强忍着全身的剧痛,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金属管道和扭曲的残骸间,朝着远离平台中心、远离那些黑色身影的方向,艰难地、无声地爬行。
废墟深处更加昏暗,布满了断裂的晶体柱、倒塌的环形建筑碎片和缠绕着发光藤蔓的金属骨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和臭氧的味道,偶尔还能闻到一丝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深海的毒”甜腥气。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离那些杀戮机器越远越好。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内伤,让她眼前发黑。她爬过冰冷的金属地板,爬过布满尖锐碎片的区域,细小的手脚被割破,留下暗红的血痕。
不知爬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力气即将耗尽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倾斜断裂的圆柱形结构。结构底部,一个被半掩埋在金属碎片下的、黑漆漆的管道口,引起了她的注意。
管道口首径约一米多,边缘是扭曲撕裂的金属,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散发着一种陈腐的金属和尘埃的气息。更重要的是,星砾那烙印般的感知,在靠近这个管道口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
不是物理的温度,而是一种……**生命源质**的微弱残留!非常非常淡,仿佛风中的烛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与她体内某种东西隐隐呼应。
是……食物?还是……水?
饥饿和干渴的本能瞬间被点燃!这微弱的暖意,在冰冷的绝望中,如同沙漠中的甘泉!
星砾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这管道深处不知通向哪里,可能充满危险。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那些黑色“东西”随时可能找到她!
她几乎没有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扒开挡在管道口的几块尖锐碎片,不顾被割破的手掌,一头钻进了那漆黑的管道之中!
管道内部出乎意料地宽敞,倾斜向下,布满了厚厚的、如同棉絮般的金属尘埃。星砾瘦小的身体滚落进去,激起一片尘埃。她蜷缩在入口附近的黑暗中,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
暂时……安全了?
就在这时!
嗡!
她身后管道入口处的金属碎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移开!一道冰冷的、带着红色扫描光束的机械臂,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探了进来!光束扫过管道内壁,瞬间锁定了蜷缩在尘埃中的星砾!
“发现目标幼年体。生命体征微弱。位置确认。” 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管道外响起!
星砾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惊恐地回头,正对上那机械臂末端冰冷的电子眼!
逃!快逃!
她尖叫一声(虽然只能发出气音),手脚并用地朝着管道更深、更黑暗的深处,疯狂地爬去!身后的机械臂紧随其后,如同索命的幽灵!
管道深处一片漆黑,只有星砾慌乱的爬行声和机械臂移动时细微的关节摩擦声。她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只知道必须逃离那冰冷的追捕!
突然!
她身下的金属管道壁猛地向内凹陷!一个隐藏的、布满粘稠绿色苔藓的金属活板门,在她体重的压迫下,无声地向内滑开!
“啊!” 星砾猝不及防,惊叫一声,瘦小的身体瞬间失重,跌入了活板门下方更加深邃、更加浓稠的黑暗之中!
噗通!
她摔落在一片更加柔软、带着浓重霉味和奇异植物气息的“地面”上。
上方的活板门在她跌落后,迅速而无声地重新合拢,隔绝了管道和机械臂扫描的光束。只有极细微的撞击声从上方传来,显然那机械臂试图打开活板门,但失败了。
星砾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惊魂未定,大口喘息。这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依靠触觉和那烙印般的微弱感知。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跌入了一个巨大的、废弃的……**植物培养槽**?或者类似的地方?周围是冰冷光滑的弧形金属内壁,脚下是厚厚的、湿漉漉的、散发着腐败植物气息的淤泥状物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菌、腐烂植物和一种……淡淡的、如同陈旧血液的铁锈味。
而那股吸引她进来的、微弱的暖意……似乎就在这黑暗的深处?比在上面感知到的,要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满身的污泥和疼痛,像只受惊的小兽,凭借着那点微弱的暖意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黑暗的深处……摸索前进。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脚下粘稠的触感、腐败的气息和她自己粗重的喘息。
不知走了多久,她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扑倒!
“唔!” 她闷哼一声,摔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
手掌下意识地撑地,却按在了一片……**异常光滑、温热**的东西上!
不是金属,也不是淤泥。那触感……像某种……**温润的晶体**?
星砾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挣扎着坐起身,双手颤抖着,朝着刚才触碰到的地方摸去。
入手处,是一片微微隆起的、光滑的弧形表面,大约有半人高。触感温润如玉,带着一种奇异的、极其微弱的搏动感,仿佛内部有微弱的光源在缓慢闪烁。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冷的粘液,但无法掩盖其下散发出的、那吸引她的微弱暖意。
更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的是,就在她双手触碰到这温热晶体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识涟漪**,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从这晶体内部荡漾开来,轻轻拂过她的意识!
这意识涟漪……冰冷、混乱、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沉沦的绝望……却带着一丝……**令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熟悉感**!
是……是他?!
星砾猛地缩回手,如同被烫到!浑浊的瞳孔在黑暗中惊恐地放大,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散发着微弱温热和绝望气息的……**晶体之茧**!
(http://www.wxgxsw.com/book/faadie-4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