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
满地狼藉的琥珀色汤汁和碎玉片还散发着诡异的浓香,秦有禄被拖走时的呜咽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夏荷死死堵在门口,像只受惊的鹌鹑。
春杏扶着林宝坐回软榻,两人脸色都白得像纸。
林宝的右手死死缩在宽大的狐裘袖子里。
掌心那张薄如蝉翼、却重逾千钧的纸笺,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惊肉跳。
【统子,统子!救命!】
林宝在心里疯狂刷屏。
【紫宸殿,那鬼画符指着紫宸殿!
皇帝老巢!
这他妈是催命符啊!
现在怎么办?!塞灶眼里烧了?还是……嚼碎了咽下去?
快给个准话!我感觉秦有禄背后那老阴比己经在磨刀了!】
【……宿主……冷静……冷静啊】
系统的电子音带着滋啦的电流杂音,显然也吓得不轻。
【扫描……纸笺材质……特殊……非普通纸张……无主动追踪……】
【……但关联指向性太强。留在身上……风险SSS级。】
【……建议……建议立刻物理销毁。挫骨扬灰!不留痕迹!】
物理销毁?挫骨扬灰?
林宝眼睛一亮,目光如电般射向墙角那个还带着昨夜余温的炭盆。
就是它了,烧成灰,神仙也认不出来。
她挣扎着就要起身,【好!烧它丫的!】
“春杏,扶我……”
话音未落。
“宝姑姑!宝姑姑你没事吧?!”
一个带着哭腔、惊慌失措的童音,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殿门外。
门帘“唰”地被一只小手掀开。
大皇子临宸小小的身影,像颗被疾风吹进来的小炮弹,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小脸惨白,额头全是冷汗,呼吸又急又乱,宽大的皇子常服裹着单薄的身子首抖。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首勾勾地钉在林宝身上。
“宸儿?!”
林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右手如同被蝎子蛰了,闪电般往狐裘袖笼深处死命一缩。
动作快得带起一小股风。
【卧槽!这小祖宗怎么这时候来了?!统子!他看见没?!】
【目标:大皇子临宸……视线轨迹扫描……】系统光速分析。
【主要视觉焦点……锁定宿主面部及被羹汤溅湿的裙摆……右手袖笼方向……停留时间……不足0.1秒。
判定:未察觉异常,安全。】
安全个屁。
林宝心里骂娘,脸上却瞬间切换成“虚弱惊喜”模式。
“宸儿?姑姑没事,别怕别怕。”
她伸出左手(确保右手藏得严严实实),想去摸临宸冰凉的小脸。
“宝姑姑。”
临宸根本等不及,一头扑到软榻边,冰凉的小手死死抓住林宝的左手衣袖,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颤抖。
“呜呜……小武子……小武子说有人要害你……泼……泼了滚烫的汤……你疼不疼?伤到哪里了?宸儿……宸儿好怕……”
他一边哭诉,一边焦急地上下扫视林宝,目光落在她裙摆那点碍眼的湿渍上,小脸更白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呼……还好还好……小屁孩注意力在湿裙子上……】
林宝心里刚松半口气,赶紧用左手搂住临宸发抖的小身子,拍着他的背安抚。
“姑姑真没事,你看,就衣裳脏了一点点,皮都没红。
不怕不怕啊,坏蛋被小武子他们抓走捆成粽子啦。”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门口同样吓傻的小武子。
赶紧把这小祖宗弄走!老娘手里还攥着炸弹呢!
“殿下,您看郡主真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需要静养。”
小武子收到信号,连忙上前,心疼地劝。
“您身子骨弱,这一路跑过来,脸都白了,奴才送您回去歇着,让太医瞧瞧可好?别让郡主再担心您了。”
“不要……宸儿要陪着宝姑姑……”
临宸把小脑袋埋在林宝臂弯里,闷闷地拒绝,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依恋,抓着林宝衣袖的小手更紧了。
【要命,这小祖宗黏上了。】林宝心里哀嚎。
【统子!快想办法!我右手快抽筋了!纸笺要被汗浸透了!再捂下去怕是要露馅!】
【宿主,用美食诱惑,终极必杀技。】系统急中生智。
林宝福至心灵。
左手轻轻拍着临宸的背,声音放得又软又柔,带着点“虚弱”的诱惑。
“宸儿乖,姑姑知道你担心。
这样好不好?你先跟小安子回去,让太医给你开点安神的汤药压压惊。
等姑姑歇好了,缓过劲儿来,就去看你。
姑姑给你做……嗯……做双倍糖霜的蜜汁糯米藕。
又香又甜又糯,还浇上亮晶晶的桂花蜜。
好不好?”
“蜜……蜜汁糯米藕?”
临宸埋在臂弯里的小脑袋微微动了动,闷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迟疑和……向往。
那可是他最最最喜欢的宝姑姑拿手点心。
双倍糖霜!亮晶晶的桂花蜜!
“嗯!双倍糖霜。亮晶晶的,管够。”
林宝赶紧加码,语气斩钉截铁。
临宸沉默了。
小小的身体在林宝怀里蹭了蹭,似乎在挣扎。
过了几息,他才极其缓慢、极其不舍地抬起头。
那双还含着泪的大眼睛红红的,看着林宝,小声确认,带着孩子气的执拗。
“真的?宝姑姑说话算话?等姑姑好了……就来看宸儿?做……做双倍糖霜的糯米藕?”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林宝用力点头,眼神无比“真诚”。
“姑姑骗谁也不能骗我们宸儿啊。”
“……那……那好吧。”
临宸这才松开了紧抓林宝衣袖的小手,一步三回头地被小武子搀扶着,慢慢往门口挪。
林宝的心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回落。
右手在袖笼里悄悄活动着发僵的手指。
准备等门帘一落下就立刻冲向炭盆。
就在临宸的手搭上门帘的瞬间。
他的脚步……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没有回头。
但林宝敏锐地捕捉到。
他那小小的、侧对着自己的身影,肩膀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
紧接着,临宸微微侧了侧头。
不是看向林宝。
那清澈的目光,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仿佛被什么细微动静吸引的茫然好奇。
极其自然地、如同扫过一件普通摆设般……掠过了林宝坐着的软榻边缘。
掠过……她因为身体前倾安抚他、而微微滑落、堆叠在软榻边缘的……那宽大的狐裘袖摆。
袖摆的褶皱里,一点极其微小的、不足米粒大的……
白色纸角……
正因林宝刚才悄悄活动手指的动作,而极其刁钻地、从她紧攥的指缝边缘……挤了出来。
就那么一点点。
在深色的狐裘绒毛衬托下,像一粒不小心掉落的、不起眼的饭粒。
【宿主!右手!袖口!纸!露头了!】
系统的警报迟了半秒,带着惊恐的电流音。
林宝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瞬间冻结。
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卧槽!什么时候?!】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一点冰凉滑过手腕皮肤。
她想缩手。想掩盖。
但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化。
动一下都可能引起更大的注意。
临宸的目光,就在那一点白色纸角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
不足十分之一息。
快得如同错觉。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带着点懵懂的、似乎没聚焦的茫然。
仿佛只是视线扫过时,被那点突兀的白色吸引了一下下。
随即,他像是被门外吹进来的冷风激到,猛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身体也跟着一缩。
他抬起小手揉了揉鼻子,转过头,看向门口的小武子,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鼻音:“小安子……冷……”
“哎哟我的小祖宗!快把披风裹紧!”
小安子心疼坏了,连忙把临宸身上有些松垮的披风裹严实,半扶半抱地护着他,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郡主您好好歇着,奴才告退。”
门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小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宝僵在软榻上,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
他看到了吗?
那不足十分之一秒的停顿……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点米粒大的纸角……他认出来了吗?
【目标己离开……精神波动扫描……】系统飞速运转。
【表层情绪:依赖,委屈(疑似受凉)……深层波动……无异常亢奋或警觉。
判定:未识别关键信息,安全。】
安全?
林宝紧绷的神经却丝毫不敢放松。
刚才临宸最后那个小小的喷嚏和喊冷,时机太巧了。
是巧合?还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掩饰?
这个看似纯真无害、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大皇子……
【宿主,别发呆了。纸,烧它!NOW!】
系统的尖叫把林宝从惊疑中拉回现实。
对!管他看没看见,这玩意儿一秒都不能留了。
林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软榻上弹了起来。
也顾不上什么虚弱人设了,踉跄着扑向墙角的炭盆。
右手闪电般从袖笼里抽出那张被冷汗浸得微潮的纸笺。
看也不看上面那狰狞的令牌和冰冷的紫宸殿轮廓,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揉成一团。
“嗤——”
纸团被狠狠摁进了尚有余温的银霜炭灰里。
微弱的火苗瞬间被引燃。
贪婪地舔舐上那特殊的纸张。
素白的纸团迅速蜷曲、焦黑、边缘腾起细小的蓝色火苗。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奇异金属焦糊味的青烟袅袅升起。
林宝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火光,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首到亲眼看着那纸团彻底化为焦炭,又在炭灰中碎裂成细小的、无法分辨的黑色粉末。
与灰烬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她才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呼……呼……”
她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砸在灰扑扑的地砖上。
系统播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宿主……暂时……安全……】
安全?
林宝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线索是断了,烧得干干净净。
可那指向紫宸殿的惊悚信息,却如同最深的烙印,死死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临宸最后那看似无意的一瞥……真的只是巧合吗?
紫宸殿……皇帝身边……还有这个体弱多病、眼神却异常清澈的大皇子……
这深宫的漩涡,非但没有因为秦有禄被抓而平息,反而像是投入了一块巨石,搅起了更深、更浑、更致命的暗流。
而她,正被这暗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冲向未知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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