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李老板，”苏文卿的声音中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幸会。”
“苏主编，幸会。” 李哲远的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冰冷，“看来我们之间，除了对这幅画的浅见偶合之外，并无其他共识。”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说罢，他不再看苏文卿一眼，对着侍者微微颔首示意取画，便转身大步离去。
苏文卿站在原地，看着李哲远离去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去寻找沈清如和笑笑。
这两个骄傲的人，一个如高山寒冰，一个似傲雪红梅，各有各的坚持，隔阂之深，非一时可解。
目睹全程的笑笑，这会儿小嘴瘪得几乎能挂油瓶，她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呜呜呜.....李叔叔走了！苏老师好难过！笑笑明明看到他们一起看画的时候好开心的，为什么一知道名字，就像被蜜蜂蛰了一样分开啦？
大人的名字是坏东西吗？阿珍姐姐是谁？为什么苏老师说到她眼睛会红红的？李叔叔真的欺负了苏老师的朋友吗？可是李叔叔给笑笑音乐盒，还和大哥一起从大火里抢铁盒子.....他也会欺负人吗？
笑笑有些沮丧，但她并不是遇到困难就立刻放弃的小朋友。
几天后，督军府花园。
李哲远再次登门，与沈慕贤商讨零件交付和锅炉改造的细节。
谈完正事，沈慕贤被管家请走处理急务。
李哲远在花厅稍坐，目光落在正在不远处秋千上玩耍的笑笑身上。
他走过去，轻轻推了推秋千绳，轻声唤道：“笑笑。”
“李叔叔！” 笑笑看到李哲远，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想起书画展上的不愉快，小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小声问，“叔叔，你和苏老师.....还生气吗？”
李哲远微微一怔，没想到孩子会问这个。
他蹲下身，温和道：“笑笑，大人之间有些事情很复杂。”
“是因为阿珍姐姐吗？”
笑笑歪着小脑袋，努力理解着，“苏老师说，阿珍姐姐好可怜，晚上要走路很久很久去学认字，白天太累了，不小心在机器旁边睡着了，就被...就被赶走了。”
她用稚嫩的语言复述着从苏文卿和沈清如谈话中听来的片段，“苏老师很难过，她的小椅子小桌子也被坏蛋砸坏了.....她的小花花学校没有了.....”
说着，笑笑的小嘴又瘪了起来。
“小花花学校？”
“嗯！” 笑笑用力点头，“苏老师教女工姐姐们读书的地方！院子里有白花花，香香的！苏老师说，要让姐姐们都变成有知识的花花！可是坏蛋把花花都踩坏了。”
她的小手比划着，想借助肢体动作让李叔叔更加明白。
李哲远脑海中再次出现了书画展上苏文卿倔强的身影，想起她在报纸和杂志上那些言辞激烈却充满理想主义光辉的文章。
原来她倾注心血，甚至因此与自己势同水火的，是这样一个为底层女工争取教育机会的夜校？
而夜校还被砸了？！
自己的工厂开除阿珍，是基于安全规程，无可指摘。
但夜校被砸...这显然超出了商业竞争的范畴，是赤裸裸的恶意打压！
眼前笑笑的脸蛋，再次与自己怀表中的小像重合在一起。
如果倩倩还活着，是否也会渴望这样一所“小花花学校”？
一股深沉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
阿珍事件，他与苏文卿立场迥异，注定无法调和。
但支持女子教育...这无关商业，无关恩怨，是他对知识改变命运这一信念的认同，更是对早夭妹妹的一种无言的慰藉。
“笑笑，” 李哲远叹息一声，“苏老师的‘小花花学校’很重要。叔叔知道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摸了摸笑笑的发顶。
数日后，一封没有署名的挂号信送到了苏文卿那刚刚清理干净的小院。
信封里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张汇丰银行的巨额支票。
支票收款人抬头清晰地写着：女子夜校筹备基金。
金额之大，足以支撑夜校重建、添置全新桌椅教具、聘请更多教员，甚至支撑好几年的运营！
随支票附上的，只有一枚素银打造的书签。
书签造型简洁，上面精细地錾刻着一朵盛放的白玉兰，花瓣舒展，仿佛散发着清香。
书签背面，刻着三个娟秀的小字：“李倩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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