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一个带着威严的女声响起。
苏菲夫人不知何时己出现在花廊入口处,她身旁站着脸色凝重的程碧君和夏振华。
苏菲夫人美丽的脸庞罩上了一层寒霜,碧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惊慌失措的艾玛和脸色铁青的郑贤人。
“夫人!我......”艾玛吓得浑身发抖。
“翻出来!”索菲亚夫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艾玛在夫人冰冷的目光逼视下,颤抖着手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天鹅绒小包。
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叠厚厚的银票。
苏菲夫人瞬间明白了什么。
最近她发现自己的珠宝首饰经常会被打乱顺序,而且一些自己不常用的小玩意也找不着了。
她转向郑贤人道“郑先生,我听说过你,而且我记得艾米丽小姐曾明确警告过你。看来,你把哈同家族的警告当成了耳旁风?并且,还胆敢把手伸进我的家里,教唆我的女仆偷窃、诬陷?”
郑贤人额头渗出冷汗。
他张着嘴,想狡辩,“夫人,这都是误会,是艾玛她......”
“够了!”苏菲夫人厉声打断他,“收起你那些令人作呕的谎言!让娜,立刻通知巡捕房!就说这里抓到了一个教唆偷窃、试图栽赃的惯犯!还有你,艾玛,你被解雇了!你的行为,同样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不!夫人!饶了我!是他!是他逼我的!”艾玛哭喊着指向郑贤人。
郑贤人面无人色,他知道巡捕房一旦介入,自己以后在上海肯定混不下去了。
他怨毒的目光狠狠剜向笑笑,都是这个小贱种!每次都是她!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夏振华,向前迈了一步。
他高大的身影挡在了程碧君和笑笑身前,也挡住了郑贤人那怨毒的目光。
他额角那道“月亮船”疤痕在冬日清冷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而冷硬。
“郑贤人。”夏振华开口,声音平静。
郑贤人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夏振华!
这张脸.......这道疤......
这就是那个总是低着头、被他和室友们将头按进漂白水桶里“消毒”的穷酸室友夏振华?!他怎么会在这里?!
郑贤人的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他死死盯着夏振华额角那道疤痕。
这张褪去了怯懦卑微只剩下沉稳与冷峻的脸,与记忆中那个总是低眉顺眼、任人欺凌的穷酸学生夏振华重合起来。。
“夏...夏振华?!”郑贤人声音发颤,“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与那个被他带头按进漂白水桶里“消毒”的可怜虫联系起来。
夏振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漠然。
郑贤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羞耻和尊严。
他突然像一条濒死的癞皮狗般扑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到夏振华脚边。
“振华!老同学!夏兄!!”郑贤人涕泪横流,完全不顾形象地用中文哭嚎着,试图去抱夏振华的小腿,“是我!是我郑贤人啊!看在咱们当年同窗一场的情分上!求求你!帮我向夫人求求情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人!之前是我不懂事,是我混账!我给您磕头赔罪!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条生路吧!求求您了!”
他那副摇尾乞怜的丑态,与他之前人模狗样的形象形成极其恶心的对比。
艾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连哭都忘了。
程碧君厌恶地皱紧眉头,将笑笑往自己身后护得更紧了些。
苏菲夫人脸上寒霜更重。
夏振华被郑贤人哭的不耐烦了,他学着程碧君之前使过的招式,右腿猛地一抬、一甩!
“嘭!”
夏振华那一脚精准地踹在郑贤人的胸口,将他狠狠掼了出去!
“呃啊——”
郑贤人惨嚎一声,因巨大的惯性,他的下巴狠狠磕在了粗糙的石板上!
“咔嚓!”
碎裂声清晰可闻。
“噗!”趴在地上的郑贤人喷出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唾沫,两颗沾着血污门牙赫然掉落。
“同窗?”夏振华的声音终于响起,“你带头欺凌于我,将我按入漂白水桶时,可曾念过‘同窗’二字?今故技重施,教唆偷窃,栽赃陷害,甚至将毒手伸向无辜妇孺,郑贤人,你的‘情分’,比阴沟里的淤泥还要令人作呕。”
夏振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郑贤人,眼神中没有半分怜悯。
“你的路,是你自己选的。求饶?晚了。”
苏菲夫人厌恶地用手帕掩了掩鼻,仿佛怕沾染上郑贤人散发出的污秽气息。
她冷冷地对身后早己闻讯赶来的几名男仆下令:“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肮脏的骗子连同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女仆,一起扭送到巡捕房去!告诉探长,我要他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是!夫人!”几名男仆将郑贤人粗暴地架了起来。
另一个男仆也上前扭住了在地的艾玛。
郑贤人满嘴是血,门牙漏风,连一句完整的求饶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被男仆们像拖死狗一样拖离了花园。
艾玛也彻底崩溃,一路哭嚎着被押走。
花园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冬日的寒风掠过光秃枝桠的声音。
苏菲夫人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她看向夏振华和程碧君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郑重和欣赏。
苏菲夫人又走到笑笑面前,弯下腰,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谢谢我们的小天使笑笑,您今天又做了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呢!”苏菲夫人夸奖道:“你帮阿姨揪出了隐藏的坏蛋,保护了无辜的人,真是个正义的小福星!”
笑笑眨巴着大眼睛,开心地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冬日清冽的空气里,那几株耐寒的茶梅,似乎开得更加娇艳了。
上海的会审公廨效率颇高。
在苏菲夫人提供的铁证、艾玛崩溃后的部分供词以及巡捕房对郑贤人过往劣迹的调查下,这桩涉及教唆偷窃、栽赃陷害的案件很快有了结果。
郑贤人和艾玛被当庭判处了偷窃罪。
两人均被判处了相当严厉的劳役刑罚。
苏菲夫人失窃的部分珠宝首饰被郑贤人通过秘密渠道变卖,巡捕房费了些力气追回了一部分,剩下的则由两人共同承担赔偿责任。
他们名下的财产被查封拍卖抵债后,仍有相当数额的亏空,按照判决,他们需要在服刑期间,以沉重的体力劳动来偿还这笔债务。
年关将近,租界的街道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热闹。
程碧君牵着打扮得粉团似的笑笑,准备去南京路上一家颇有名气的成衣店定制新年穿的新衣。
沈见璋因公务未能同行,便安排了稳当的黄包车夫送她们。
黄包车轻快地穿行在熙攘的人流中。
笑笑裹着镶白狐狸毛边的红斗篷,依偎在程碧君怀里,时不时看向车外琳琅满目的商铺和行色匆匆的路人。
“碧君姐姐,新衣衣漂漂吗?”笑笑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当然漂漂,”程碧君温柔地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给我们笑笑做最漂漂的小裙子,像小仙女一样。”
正说着,黄包车为了避让对面驶来的汽车,稍稍靠边,速度也慢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正是一处工部局的筑路工地。
几个巡捕挎着警棍在旁监督,一队拴着铁链,戴着木枷的囚犯正喊着不成调的号子,用尽全身力气拖曳着一台巨大的压路机前进。
沉重的滚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轰隆声。
囚犯们个个蓬头垢面,囚服肮脏不堪。
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动作机械而沉重。
程碧君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群囚徒。
其中一个身影佝偻瘦削,几乎被旁边的人挤得摔倒。
那人费力地抬起头,试图调整一下肩上粗糙的麻绳——那绳子深深勒进他破烂囚服的肩肉里。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程碧君看清了他的脸。
那张脸,曾经是油头粉面的俊俏模样,如今却瘦脱了形,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乌紫。
而且他的门牙处豁开了一个明显的黑洞,使得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怪诞而凄惨的扭曲。
是郑贤人!
程碧君下意识地攥紧了笑笑的小手。
仅仅数月之前,这个人还穿着体面的西装,梳着锃亮的头发,用花言巧语企图蒙蔽她。
而如今,他却像最低贱的牲口一样,被铁链锁着,戴着象征耻辱的木枷,在寒风中用血肉之躯拖曳着冰冷的机器,为偿还他犯下的罪孽而挣扎。
程碧君感到一阵唏嘘。
一股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程碧君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她心中最后那点因被骗而产生的阴影,如同被这寒风吹散的尘埃,彻底消散了。
“碧君姐姐?”笑笑感觉到对方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仰头疑惑地看着她。
程碧君收回目光,她轻轻捏了捏笑笑软乎乎的小手。
“没事,笑笑。风有点大。”她笑着道:“我们马上就要到成衣店了。想想看,你是喜欢绣小蝴蝶的料子呢,还是绣小花朵的?”
黄包车夫吆喝一声,加快了脚步,轻巧地绕过了那队缓慢移动的囚徒队伍。
沉重的号子声和压路机的轰隆声被远远抛在身后,渐渐淹没在南京路繁华的市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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