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岑感觉自己沉在一片无光的深海之底。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疲惫包裹着她。
意识如同破碎的浮冰,偶尔拼凑起零星的感知。
她好像……感受到了蓁蓁的存在。
不是实体,而是一种温暖的、带着无尽心疼与鼓励的意念,如同最轻柔的丝线,缠绕在她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边缘。
‘岑宝儿……’
‘加油……’
‘别放弃……’
是蓁蓁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地在灵魂深处回响。
每一次呼唤,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死寂的心湖激起微弱的涟漪,勉强维系着那最后一丝清明。
“蓁……蓁……” 她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回应,试图抓住那缕温暖。
她想睁开眼睛,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哪怕只看一眼。
然而,眼皮沉重得如同焊上了万钧铅块,每一次试图掀开的努力,都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换来更深的黑暗和挫败感。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
“嘀——!!!”
一声尖锐、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长鸣,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包裹她的黑暗!
强行将她的意识从混沌的深渊拽向现实!
紧接着,是嘈杂的、被扭曲放大的声音碎片:
“……心跳……波动……”
“……生命体征……维持……”
“加大……剂量……”
“……她……能……醒吗?”
还有……有人在捏她的胸腔?不,是她的心脏!
那只的、刚刚回归、还在顽强跳动的心脏,似乎正被某种冰冷器械轻轻按压?
每一次按压都带来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钝痛和难以言喻的恐慌!
“路岑……路岑……”
是陈牧野的声音!
沙哑、哽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祈求,就在很近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
她想回应!想告诉他:我没事……我只是……好累……好累……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你们别担心……
可她的身体,她的声带,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
她连动一下指尖都做不到,更遑论发出声音。
所有的意念都被困在这具残破的躯壳里,徒劳地挣扎。
恍惚间,那嘈杂的背景音里,似乎又掺杂进了一些更遥远、更熟悉的声音……
“……不惜一切代价……”
“……脑部扫描结果……”
“……生命维持系统……”
是左青那沉稳中带着焦灼的命令?是叶梵低沉而压抑的询问?是绍平歌急躁的咆哮?还有李阳光那冷静到近乎冷酷、却语速飞快的专业分析?
混乱的意识碎片如同旋涡,几乎要将她再次拖入黑暗。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
“岑宝儿——!”
蓁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无比清晰,带着一丝嗔怪和不容置疑的催促,仿佛就在她耳边!
“你怎么又贪睡了?该起床啦!太阳晒屁股了!”
那熟悉的、带着宠溺的语调,像一道温暖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意识中的混沌!
“……好……” 路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在无人听见的意识深处,如同梦呓般,微弱地回应了一声。
“滴滴滴!滴滴滴!”
几乎是回应落下的瞬间,一连串更加急促、更加尖锐的电子警报声如同爆豆般响起!盖过了所有其他声音!
这一次,路岑感觉那束缚着身体的沉重枷锁似乎松动了一丝!
她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力量,对抗着那万钧重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光线。
刺眼的白光。
模糊的、晃动的光影。
她眨了眨眼,视线依旧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磨砂玻璃。
嘴里……塞着什么东西?
硬硬的、冰凉的管子,一首延伸到喉咙深处,让她感到窒息般的恶心和不适。
“嗬……”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顺着那根管子挤了出来。
这微弱的声响,却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
“滴滴滴——!!!” 监护仪的警报声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尖锐刺耳!
“醒了!她睁眼了!”
“生命体征有变化!快!检查!”
“瞳孔反应!快看瞳孔反应!”
一群穿着刺眼白色衣服的身影瞬间围拢过来,挡住了头顶那让她不适的光源。
冰冷的器械触碰到她的皮肤,翻开她的眼皮,强光手电照射着她的瞳孔……她被摆弄着,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她感觉不到太多疼痛,只有一种麻木的、控的冰冷。
她的眼睛空洞地睁着,越过那些晃动的白影,首首地看向头顶那片被手术灯照得惨白的天花板。
视线没有焦距,思绪一片空白。
基地……
实验台……
又是这样……刚结束一场痛苦的实验……从冰冷的金属台上下来……全身插满管子……意识模糊……周围全是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记录数据……讨论参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刚刚苏醒的微弱意识!
她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地狱!
身体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致,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微光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空洞和深入骨髓的麻木。
她不再试图理解,不再试图挣扎,只是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僵硬地躺在那里,等待着下一次未知的折磨。
时间在死寂的僵硬中流逝,也许很久,也许只是几秒。
一只宽厚、带着薄茧和暖意的大手,突然在她空洞的眼前晃了晃。
紧接着,一个压抑着巨大怒火、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的咆哮声在她耳边炸响,瞬间撕裂了病房里那种冰冷的、仪器主导的死寂:
“这TM叫没事?!你告诉我这叫没事?!她眼睛都是空的!她连看都不会看了!!!”
是陈牧野!那暴怒的、充满了绝望和心痛的声音,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凝固的意识上!
“家属!家属请冷静!控制情绪!”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试图解释,声音带着无奈,
“她身体的外伤经过治疗,生命体征确实稳定下来了!但她醒来就是这个状态……对外界刺激几乎没有反应……这……这应该是严重的心理创伤,应激障碍!我只是外科医生,处理生理创伤的,心理层面……我不擅长啊!”
陈牧野根本听不进医生的解释。他粗暴地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几乎是扑到了病床边。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连接的管线,俯下身,那双布满了血丝、还残留着泪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路岑空洞的瞳孔,声音从暴怒的咆哮瞬间切换成了一种近乎破碎的、带着无尽祈求的温柔:
“路岑?路岑,听见我说话吗?是我,陈牧野。路岑……”
他伸出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般,轻轻拍了拍她冰冷僵硬的胳膊。
陈牧野……
陈牧野……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刺破了笼罩在她意识中的、名为“基地”的厚重阴霾。
路岑那如同冻结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幻觉!
指尖传来的、极其微弱的神经反馈,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
我在……大夏……
不是基地……
我在……沧南……
我在……陈牧野身边……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她凝固的血液似乎开始重新流动。
她努力地、又眨了两下眼睛,试图驱散眼前的迷雾和僵硬。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在艰难地凝聚。
视线依旧模糊,像蒙着一层水汽。她只能勉强看到床边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焦急地晃动。
路岑再次用力地眨了下眼,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却意外地冲刷掉了一些阻碍。
视线……好像清晰了一点点?
那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有了棱角……乱糟糟的黑发……布满血丝的眼睛……
是……陈牧野?
真的是他?
路岑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试图发出声音,想叫一声“老陈”。
然而,喉咙里只有气流摩擦的嘶嘶声,声带如同锈死的琴弦,无法振动出任何音节。
陈牧野看到她的嘴唇翕动,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但随即又被她无法发声的痛苦淹没。
他强压着心头的酸楚,声音放得更加轻柔,带着一种哄孩子般的耐心和不容置疑的肯定:
“路岑,是我,陈牧野。还记得我吗?老陈,给你做凉皮、炖牛腩的老陈。”
路岑无法点头,也无法说话。
她只是看着陈牧野那双充满了担忧和希冀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眨了一下眼睛。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从陈牧野通红的眼眶中滑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路岑那只刚刚动过、此刻依旧冰冷僵硬的小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它,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好……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重复着,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福音,“别怕,路岑,别怕。我们都在外面守着你呢。你乖乖的,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不怕……老陈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路岑的视线依旧有些模糊,身体依旧沉重麻木,但陈牧野掌心的温度,和他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守护,像暖流般一点点渗入她冰冷的西肢百骸。
她看着陈牧野那张写满了疲惫、担忧却无比温柔的脸,极其缓慢地,再次……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次,那空洞的眼底深处,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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