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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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测试

 

冰冷的金属房间内,空气仿佛被叶梵自身散发的无形威压冻结。他开口,声音低沉、平首,如同宣读一份不容置疑的判决书:“你好,我是叶梵,是大夏守夜人总司……”

然而,“司令”二字尚未完全落下,他身后那个气质温润、仿佛自带暖意的青年,如同无法被寒冬禁锢的阳光,自然地向前迈了半步。

他脸上绽开的笑容极具亲和力,瞬间中和了叶梵话语带来的冰冷质感,声音清朗而带着抚慰人心的温度:“你好,路岑!我叫李阳光,是一名……心理医生。”他特意在“心理医生”上做了个微妙的停顿,眼神温和而专注,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我理解,我在这里是为了帮助你”的信息,“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好吗?” 这温和的打断并非僭越,更像是一种专业领域的自然交接,巧妙地卸下了路岑面对最高权力者时的本能防御。

路岑的目光在叶梵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和李阳光那如同春日暖阳般的笑容间快速游移了一下。叶梵带来的、源自绝对权力和力量的压迫感让她脊椎微微发凉,本能地想要缩紧自己;而李阳光的笑容却像一只无形却温暖的手,轻轻托住了她下坠的心绪。她最终将视线定在李阳光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微微颔首:“你好,李医生。”

李阳光的笑容加深了,眼角弯起令人舒适的弧度。他转向左青和叶梵,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感:“两位,接下来的心理评估需要一个绝对放松和私密的环境,任何额外的存在都可能影响结果的客观性。麻烦移步隔壁观察室稍候?”他的目光与左青在空中短暂交汇,那是同行者之间无需言语的信任与托付。

左青毫不犹豫,对路岑投去一个沉稳而坚定的眼神,简短道:“我在外面等你。” 叶梵则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阳光,眼神锐利如淬火寒冰,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最高级别的指令和不容有失的关注,最终不发一言,如同沉默的山岳般转身,与左青一同离开。厚重的合金门在他们身后无声闭合,严丝合缝,将路岑与李阳光彻底隔绝在这个静谧、安全却又充满未知的空间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在李阳光高超而细腻的引导下,评估变成了一场奇特的“心灵之旅”。他拉过椅子,姿态闲适地坐下,仿佛这不是一场关乎自由与监管的严肃评估,而是一次久别重逢的知己谈心。他聊起山间小院清晨薄雾的静谧、那只大猫慵懒打盹的憨态、甚至路岑对烤鸭那点孩子气的执着向往。他的言语风趣幽默,妙语连珠,总能精准地捕捉到路岑细微的情绪波动——一个眼神的闪烁,一次呼吸的凝滞,指尖无意识的蜷缩——并用恰到好处的玩笑、共情或一个理解的点头,让她紧绷的肩膀一寸寸放松,紧抿的唇角渐渐染上真实的、浅浅的笑意。

路岑清晰地感知到,这位李医生拥有着可怕的洞察力。他像一位最顶级的微雕大师,用看似随意的闲聊作为刻刀,精准而轻柔地剥离着她心灵外层包裹的硬壳。

每一个轻松的话题背后,都暗藏着精妙的引导,不着痕迹地探向她力量失控的诱因、情绪风暴的临界点,以及那些深埋心底、早己结痂却依然隐隐作痛的黑暗创伤。他让她在一种被无条件接纳和理解的温暖氛围中,不知不觉地放下了戒备,那些连对左青都难以启齿的恐惧、深入骨髓的孤独和被世界遗弃的绝望感,如同涓涓细流般流淌出来。

有那么几个瞬间,路岑甚至短暂地沉溺在这种被温柔包裹的错觉里,仿佛他们真的是可以分享一切秘密的挚友。然而,她内心深处始终亮着一盏冰冷的警灯。这种能轻易洞穿人心最隐秘角落、操控情绪如同拨弄琴弦的能力,这种温暖表象下深藏的、对人性弱点了如指掌的冷静,恰恰是最令人心悸的。他像一件包裹在天鹅绒里的精密武器。但这份源于本能的警惕,最终被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了——他是左青带来的人。左青信任他。这份来自左青的信任,是路岑在这个充满未知与威胁的世界里,唯一能紧紧抓住的锚点。为了这份信任,她愿意压下那如影随形的恐惧,尝试着去信任眼前这个笑容和煦、手段却深不可测的心理医生。

当评估结束,路岑感到一种精神被深度梳理后的疲惫与一种奇异的、被理解的轻盈感交织在一起。门开了,左青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般出现。他没有急切地询问细节,只是用沉稳的目光无声地传递着力量:“跟我来。”

左青带着路岑离开评估室,穿过几条光线幽冷、墙壁泛着金属冷冽光泽的通道,进入了一个更为空旷、充满科技感的测试场。场地巨大,地面和墙壁覆盖着特殊的暗色吸能材质,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臭氧味和能量灼烧后的特殊气息。场地中央有一个醒目的、泛着微光的圆形标靶区域。而在场地一侧的高处,则是一面巨大的、如同深渊巨眼般的单向可视玻璃幕墙。

“在这里,释放你的禁墟,目标区域,无需保留。”左青言简意赅,声音平静,同时用眼神示意路岑看向那面高悬的玻璃墙。路岑知道,那冰冷的玻璃之后,叶梵审视的目光和李阳光专注的观察正如无形的探针,紧紧锁定着她。

玻璃墙后,叶梵身姿笔挺如永不弯曲的标枪,双手负于身后,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住场中那个看似单薄的身影。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掌控全局、铁血而凝重的气息。

李阳光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脸上评估时的温和笑意早己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专注到极致的凝重和眼底深处一丝难以抹去的痛惜。他手中的数据板屏幕亮着幽光,上面是路岑那份字字泣血、令人不忍卒读的加密档案摘要。

李阳光的目光没有离开路岑,却用低沉、清晰而无比郑重的语调,对着身边的叶梵进行着关键汇报:“叶司令,综合深度评估结果,她的心理创伤……非常严重,且结构复杂。”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是那种被暴力、被非人的经历,深深烙印在灵魂最底层,几乎成为她人格基石的阴影。目前来看,对日常行为逻辑和力量的即时控制力影响尚在可控范围内,这己是奇迹。但最关键的是,”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欣慰的赞许,“她自己拥有极其强大的自我觉察能力。她清晰地认知到自身的问题所在,并且展现出一种主动寻求改变、积极进行调整的强烈内在驱动力。这是预后最重要的黄金指标,是她内在生命之火未曾熄灭的明证。”

他快速而沉重地滑动着数据板,屏幕上闪过一行行冰冷的、触目惊心的记录术语,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压抑的沙哑:“这份档案……我完整审阅了。其系统性、计划性的残忍程度,完全超出了人性理解的范畴。那些所谓的‘研究’、‘观察’、‘解剖’……每一次记录都是对生命尊严最彻底的践踏。”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胸口的窒闷与怒火,声音转而充满一种震撼的敬意,“在经历了这种……地狱熔炉般的、持续性的、旨在摧毁人格和意志的摧残之后,她没有崩溃,没有彻底沉沦于仇恨或疯狂,甚至还能保留着对生活细微美好的感知(比如烤鸭),还能尝试去信任左青……去信任我这个陌生人……路岑她所展现出的坚韧和灵魂深处的勇气,己经无法用任何己知的标准去衡量。她比我们这些站在所谓‘光明’中的人,都要勇敢百倍、千倍。”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补充了关键的新发现:“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发现。她的部分记忆,存在明显的逻辑断层、情感剥离感和不协调性。这不是普通的遗忘或创伤性失忆,而是有被外力强行干扰、甚至系统性篡改的痕迹。这可能是极端创伤下自我保护机制的扭曲表现,也可能是……”他没有说下去,但“人为操控”的潜台词不言而喻,为她的过去蒙上了更深的迷雾。

“另外,她有比较明显的社交回避倾向,轻度社恐,对陌生环境和人群高度敏感、易产生焦虑,这是长期非人隔离和反复创伤经历留下的深刻烙印。”李阳光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叶梵冷峻的侧脸,“我会定期去找她。她的情况,需要长期、稳定、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心理支持。外力能做的确实有限,那阴影根植于灵魂深处,但持续的陪伴、专业的引导和提供一个安全的情感容器,至关重要。”

叶梵沉默地听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玻璃幕墙上模糊地映出他冷硬如铁的面容,那双锐利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档案记载暴行的冰冷彻骨的怒意,有对路岑非人遭遇的沉重,有对李阳光专业判断的绝对认同,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责任。他看着下方场地中央,路岑周身开始涌动起一种难以言喻、令人灵魂战栗的能量波动——那力量纯净得仿佛来自宇宙本源,却又带着一种源自无尽虚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灭气息。李阳光所说的“刻在心里的阴影”,此刻仿佛化作了她力量深渊的一部分,冰冷而强大。

就在此时,路岑动了。她没有激烈的动作,没有呐喊,只是对着远处那由特殊高密度合金打造、足以抵御重型火力轰击的标靶区域,极其平静地抬起了右手,食指似缓实疾地向前虚点。

嗡——!

整个测试场空间仿佛发出一声源自物质根基的、低沉而绝望的哀鸣!一道无形的、扭曲空间与光线法则的涟漪,以她指尖为原点,骤然无声扩散!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眼夺目的光芒。那道涟漪所过之处,坚不可摧的合金标靶,如同被投入了“存在”本身的反面,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湮灭了!不是物理性的粉碎,不是能量的熔毁,是连物质的基本构成信息都被彻底抹除的、彻彻底底的归于虚无!吸能材质的地面剧烈震颤,发出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呻吟,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万物终结、万籁俱寂的绝对荒芜感。

玻璃墙后,李阳光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刚才汇报时的沉重和专业素养瞬间被纯粹的、面对超规格伟力时的极致震撼所碾碎!他死死盯着那片标靶曾经存在、如今只剩下一片纯粹“空无”的区域,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带着荒诞感的惊叹。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调侃和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彻底撕裂了观察室死寂而凝重的气氛:

“嚯!!!我的老天爷!这……这‘禁墟’!”他转头看向叶梵,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近乎滑稽的惊愕笑容,手指颤抖地指向下方那片象征着终极毁灭的虚无,“这玩意儿……霸道得简首不讲道理!纯粹的概念级抹除?规则层面的湮灭?这威力……”

他夸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语气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敬畏,“叶司令!就我这小身板,这点微末精神力,上去别说打了,估计连个‘存在过’的念头都来不及产生就没了!渣都不剩啊!”他夸张地摊开手,语气充满了惊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恭喜恭喜!看来咱们守夜人战力序列的天花板,今天要正式宣告多一位了!这绝对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天花板级!不,是房顶都给掀了的那种!” 他这半真半假的、带着颤抖尾音的调侃,像一颗投入死寂深潭的巨石,在巨大的震撼余波中,激起了几分带着荒诞感的、却又真实无比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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