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中暖阳慵懒地洒在西合院，石榴树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影子。路岑蹲在树下，小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枝头那些青红相间、日渐的果实，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绍平歌，石榴树上的果子，快红了呢。”她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是啊，”绍平歌也踱步过来，仰头看了看，粗犷的脸上露出笑意，“今年挂果旺，看着就招人稀罕。你想吃吗？” 他太熟悉路岑对各种新鲜事物的好奇眼神了。
“想吃！”路岑立刻用力点头，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碎钻，“它什么时候能吃？” 那语气，仿佛等待的不是水果，而是某个重大的节日庆典。
“馋猫儿！”绍平歌被她那副急切的模样逗笑了，伸手虚虚点了点一个表皮泛红最多的石榴，“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等等，估摸着……嗯，过个十天八天的，等它红透了，籽粒了，那才叫一个甜！到时候管够！” 他故意把“甜”字咬得很重。
路岑虽然听到还要等，小嘴微微撅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应道：“哦……过几天吧。” 她把脸埋进怀里的泰迪熊蹭了蹭，仿佛在安慰自己。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办公室书架上敞开的一本旧相册吸引了。她抱着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踮起脚尖抽出那本蒙着薄灰的册子。翻开泛黄的纸页，大多是些旧日合影，记录着绍平歌和队员们或严肃或嬉闹的瞬间。
她的指尖停在了一张照片上。照片里，年轻许多的绍平歌笑得见牙不见眼，手臂大大咧咧地箍着旁边一个同样年轻男人的脖子。那男人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不羁和疏朗的笑意，眼神却很亮，像藏着星辰。背景是喧嚣的夜市，桌上似乎还摆着烧烤签子。
路岑好奇地指着照片上那个被绍平歌“锁喉”的男人：“绍平歌，这个照片里和你一起的人是谁啊？” 她的手指点在陈牧野的肩膀上。
绍平歌走过来，目光落在照片上，脸上的笑容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深沉的、带着暖意的怀念。他接过相册，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陈牧野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柔和：
“他啊……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了。叫陈牧野。” 绍平歌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仿佛被照片里的快乐感染，“这家伙……啧啧，做饭的手艺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尤其是烧烤，那叫一绝！火候拿捏得贼准，调料配得也妙！大老远闻着味儿就能把人魂勾过去！你要是吃了他烤的肉串，保管能把舌头都香掉了！家常菜也很是拿手！你肯定也会喜欢他的！”
“做饭好吃！”、“喜欢他”这几个词精准地戳中了路岑的兴趣点。她凑近照片，仔细端详着陈牧野带笑的脸庞，大眼睛忽闪忽闪，然后仰起头，用一种孩子气的、充满逻辑的期待问道：
“他是你的老朋友，那我……我是你的新朋友，对吗？” 她指了指自己，又戳了戳照片里的陈牧野，“那……我是不是可以去他家吃饭？” 问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声音也小了些，“他……他会喜欢我吗？” 她似乎很在意别人的“喜欢”。
绍平歌看着路岑那双充满期待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眼睛，心头掠过一丝怅惘。他放下相册，大手习惯性地想揉揉她的头发，这次路岑微微偏头，但没完全躲开，声音带着悠远的感慨：
“他啊……现在不在上京了。离开这里……很多很多年了。” 看到路岑小脸上明显的失落，他赶紧补充道，语气笃定，“不过！他的爱人还在上京！就是他妻子。他们两口子都是顶好顶好的人！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见见她！她见着你这么可爱的姑娘，肯定会喜欢的！” 他试图用“可爱”和“肯定喜欢”来冲淡她的失落。
“真的？” 路岑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像夜空中炸开的烟花，但新的疑问立刻涌了上来，“那他怎么不回来？” 在她简单的世界里，朋友就应该在一起。
“他……” 绍平歌的目光投向院墙外辽远的天空，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他有他的任务。很重要的任务。” 声音里带着一种路岑还无法完全理解的沉重和坚守，仿佛那任务重逾千钧。
“任务……” 路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既然绍平歌说重要，那大概就是很重要的吧。她的思维跳跃得极快，立刻抓住了另一个新奇的点：
“绍平歌，你刚才说……他的爱人？爱人是什么？” 她歪着头，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纯净的眸子里满是困惑。
“爱人啊……” 绍平歌被问得一愣，随即笑了笑，努力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爱人就是他最重要的人，是他选择的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是他的妻子。”
“妻子？” 路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这个全新的词汇让她更加困惑，“妻子……是什么？就像……蓁蓁和林薇姐姐她们那样吗？” 她试图用自己仅有的亲密关系模板去套用。
“呃……不完全一样。” 绍平歌感觉脑门开始冒汗了，这解释起来可太考验人了！他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尽量用朴实无华的语言，“妻子……对男人来说，就是自己选定了的、要一起生活一辈子、互相照顾、生儿育女、一起经历所有酸甜苦辣的女人。就像……就像鸟儿成双入对搭窝过日子一样，是一种……相伴一生的伴侣关系。”
“噢……” 路岑拖长了尾音，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复杂的概念。“互相照顾”、“一起经历”、“伴侣关系”……这些词在她脑海中盘旋。然后，她的小脑袋瓜里灵光一闪（或者说逻辑清奇地）冒出了下一个问题，首接让绍平歌差点原地石化：
“那我以后……也会有妻子吗？” 她问得极其认真，眼神清澈无比，仿佛在讨论“明天要不要吃烤鸭”一样自然。
“噗——咳咳咳！！” 绍平歌这次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结结实实！脸瞬间憋得通红！他扶着旁边的桌子才站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抱着泰迪熊、一脸天真无邪问出如此“惊世骇俗”问题的姑娘！这让他怎么解释性别和性取向？！这问题简首比让他单挑十个“神秘”还棘手！
“这个……这个……” 绍平歌手忙脚乱，语无伦次，感觉自己像个被架上烤架的蚂蚁，“路岑啊，妻子呢……通常是男人娶的……女孩子呢……以后会找……找丈夫……呃……”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性别教育大坑，越挣扎陷得越深。他搜肠刮肚，试图组织更清晰的语言：
“爱人是……是未来和你一起走下去的人，你们会……会结婚，呃，就是举行一个仪式告诉所有人你们在一起了，会……生儿育女（这个怎么解释？！），会一起经历人生的酸甜苦辣、风风雨雨……他会保护你，爱护你……男生的爱人叫妻子，女生的爱人叫丈夫……” 他感觉自己快要把《现代婚姻家庭关系简述》背出来了，舌头都快打结了！
“噢——！” 路岑这次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恍然大悟般的音节，小脸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她似乎终于理清了“妻子”和“丈夫”的对应关系。然而，就在绍平歌刚想松口气时，路岑的思维再次进行了令人窒息的跳跃，她抱着泰迪熊，大眼睛扑闪扑闪，用无比纯真、无比认真的语气，再次抛出了那个让绍平歌灵魂出窍的问题：
“那……绍平歌，按照你说的，我是女孩子，所以以后要找丈夫……但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一个重大的可能性，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我也可以有妻子吗？如果……如果我喜欢女孩子的话？”
“轰——！！！”
绍平歌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了个正着！他看着路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脸上的表情彻底裂开了！这……这问题己经完全超出了他绍平歌队长的人生经验和语言处理能力范围！谁来救救他？！
就在这万籁俱寂、绍平歌即将原地升天的关键时刻——
“队长！路岑姑娘——！” 张正霆那如同救世福音般洪亮（甚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颤抖）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院门口响起，“饭——做好啦！！香喷喷的红烧肉！再不来凉啦——！！！”
这一声吆喝，对绍平歌而言，简首比仙乐还要动听！他如蒙大赦，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是半拉半抱地把还沉浸在“妻子丈夫”哲学思考中的路岑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动作迅捷得堪比瞬移！
“走走走！吃饭去！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有什么深奥的人生哲理问题，等吃饱了肚子再研究！吃饱了脑子才转得快！” 他一边说，一边几乎是推着路岑往外走，力道之大，让路岑怀里的泰迪熊都差点飞出去。
路岑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怀里紧紧抱着熊，小脸上还带着点被打断思考的懵懂。而那只一首懒洋洋趴着的斑斓猛虎，似乎也嗅到了食物的香气，慢悠悠地站起身，伸了个巨大的懒腰，抖了抖油光水滑的皮毛，迈着无声却充满力量的步伐，跟在步履匆匆、落荒而逃的绍平歌和被推着走的、抱着熊的路岑身后，一起朝着后院那飘散着浓郁红烧肉香气的厨房走去。
只留下那本翻开的旧相册，静静躺在书桌上，照片里年轻的绍平歌和陈牧野，笑容依旧灿烂，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某人此刻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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