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眼中终于出现了点点光亮，男子身上的气息依旧低迷，却不再散发死气。
男子此刻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喘息都撕扯着手臂那道狰狞翻卷的伤，呼出的气体都带着暗红血沫。
破碎的记忆如同被重锤砸过的琉璃，尖锐的碎片在男子意识深处搅动。
他浑浊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一步距离之外的林惟身上。
就是这个气息不过御灵境的年轻人，用那柄缠绕着幽暗与银芒的可怕长剑伤了他，却又用一股难以理解，蕴含着无限生机的力量把他从彻底湮灭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那侵入他濒死躯体的淡金色暖流，此刻依旧在他残破的经脉中微弱流淌，如同最温柔的绳索，维系着他风中残烛般的生命。
“谢...谢...”干裂染血的嘴唇翕动着，挤出两个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这声道谢异常艰难，带着劫后余生的本能和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
他试图撑起身体，枯瘦的手掌按在尖锐的碎石上，却因虚弱而颤抖着滑落。
男子眼神却陡然一变！
那深藏的疲惫被一股刻入骨髓的警惕瞬间取代，如同受惊的困兽，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林惟，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充满敌意。
“你...你们是谁？！大衍...是谁派来的？！解衡...解衡那个畜生...还不肯放过我？！”
只见男子嘶吼着，身体因激动而剧烈抽搐，牵动伤口，更多的血涌了出来，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来啊！杀了我！看看我这把骨头...还能榨出...什么油水？！杀不死我，我出去就灭了大衍！！！”
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疯狂让白颉和十月下意识后退一步，满脸错愕。
昙音清冷的眸光微凝。
林惟眉头紧锁，反倒上前一步，并未被对方的敌意吓退，声音沉凝如铁，“大衍王朝？解衡？我们从未听过，更非受任何人指派。救你，只因你倒在我面前。”
林惟目光首视着那双充满血丝和混乱的眼睛，一字一句，“刚刚我那一剑离你的心脏只有三寸。”
识海中，那株青木幼苗似乎感受到了对方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濒临崩溃的生机，微微摇曳，一股更加温润平和的生机顺着那无形的联系传递过去。
这股熟悉的，带着无限包容与生机的暖流再次涌入体内，如同清泉浇灌在滚烫的烙铁上。
那男子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混乱的眼神在林惟坦荡的目光和那传递生机的无形联系之间来回逡巡。
“...不...不是...”男子喃喃着，紧绷的身体一点点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扭曲混沌的虚空。
许久，带着悲凉和自嘲的嘶哑嗓音才响起。
“我...我名解玉...”男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衍王朝...本来的...王...应该是我...”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解衡...我的...好弟弟...”提到这个名字，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怨毒而冰冷，“联合国师...还有那些...狼心狗肺的...大臣，趁我...虚弱之际，发动宫变...！”
男子急促地喘息着，记忆一首冲击着他，“污蔑我修炼邪功，屠戮宗室，将我放逐在这死地...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解玉的话，他呕出几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一年...还是十年？这鬼地方...看不到时间，只有折磨和...绝望...”
解玉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林惟，里面是仇恨和一丝濒临熄灭的疯狂执念，“我逃过无数次风暴，像条野狗一样...在这片死地爬了一年多！可这鬼地方...就像个巨大的...棺材！解衡最好折磨死我，不然我出去了，便屠了整个王朝！”
“一年多依旧出不去...?” 最后几个字，落在林惟几人耳朵里，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无力。
一个曾经的天骄，被至亲背叛，流放至绝地，在疯狂与绝望中挣扎求生许久，这其中的痛苦，光是想象就足以令人窒息。
当解玉的喘息稍稍平复，林惟沉声开口：“你说，没有出路？”
解玉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灰败的脸，那双疲惫到极点的眼中，却再次燃起一丝微弱却执拗的火苗，死死盯住林惟，“有...或许...有！”
解玉挣扎着，枯枝般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
那并非他们来时的位置，也非任何看起来有希望的地方，而是这片死地的更深处，一片有着巨大空间波动的黑暗区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那边...最深处...有东西...” 解玉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恐惧，“我之前，似乎到过边缘，感受到过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气息，还有空间之道，像...像一只...沉睡的眼睛...”
解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敬畏和痛苦，“我差一点...就死在那个地方。”
“归尘...” 解玉忽然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带着一种奇异的悸动，“好像是...这个名字。”
“还能走吗？带路，去看看。”林惟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
随后林惟再次上前，将解玉几乎完全失去支撑力量的身体架起，一股精纯温和的灵气混合着青木传递的生机，源源不断地渡入对方残破的躯体。
解玉的身体在林惟的支撑下依旧颤抖，但眼神却爆发出抓住稻草的光芒。
“能”，解玉嘶哑地应着，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林惟的手臂，仿佛那是解玉唯一的出路。
众人剑锋所指，正是那片死寂。
昙音身形飘忽，无声地在侧翼行进，素手在虚空中连续轻拂，一道道凝练的白焰如同最锋利的刀，试图抚平前方那令人窒息的沉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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