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残刃与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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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残刃与密信

 

地道出口的风带着铁锈味,曹斌掀开半掩的青石板,肩头的伤口在爬行时崩裂,血浸透了绷带,顺着肘弯滴在长满苔藓的砖缝里。远处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城墙垛口,他数着巡逻队皮靴声的间隔——每十七步一个停顿,这是日军换岗时的习惯。怀里的纸条被体温焐得发软,处决日的字迹边缘泛着盐渍,那是老周的血混着汗水留下的痕迹。

他摸出腰间的匕首,在老槐树的树干上划下第三道刻痕。三天前王寡妇就是在这棵树下教他缝补,粗布军装在她膝头摊开,银针穿过布料时发出“噗噗”的声响。“斜着缝省线,”她当时把针尾含在嘴里,银发在暮色里晃,“你这袖口磨得狠,得加层衬布。”现在想来,那些衬布里或许就藏着情报,只是当时他不懂,只看见老人眼角皱纹里沾着的棉絮。

密道入口的野藤下露出半截刀鞘,皮革上烫金的“武”字己斑驳成暗褐色。曹斌拨开藤蔓,靴底碾到硬物——是老周常戴的铜帽徽,边缘磕掉了一角,像是被枪托砸过。泥土里的脚印深浅不一,深的地方嵌着碎石,显然有人被拖拽着走过。他顺着痕迹往密林走,裤脚突然被什么勾住,低头看见野蔷薇的刺上挂着片蓝色粗布,布料经纬间缠着几根白发——老周去年就开始谢顶,总爱用布带束着头发。

山神庙的木门虚掩着,门轴上的麻绳打了个死结,绳头磨得毛糙,像是被牙齿咬过。曹斌用匕首挑开绳结,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供桌上的香炉翻倒在地,香灰里有半截烧剩的火柴。他蹲下身,指尖触到香灰下的硬物——半张烟盒纸,背面用铅笔头画着歪扭的铁轨,旁边写着“青石站 亥时西刻”,字迹断断续续,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血痕。

“咳……”神龛后传来响动。曹斌猛地转身,枪口对准阴影处,却看见老周蜷缩在干草堆里,右胳膊的断口缠着发黑的布条,左脸肿得只剩条缝。“小曹……”老人声音嘶哑,朝墙角努嘴。那里堆着些油纸包,最上面的写着“关东军防疫给水部”——这是毒气部队的代号。曹斌扯开油纸,里面露出根黑色胶皮管,接口处沾着暗绿色的结晶。

“他们用这玩意封了北密道,”老周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嵌进肉里,“列车……今晚过青石站,装着毒气瓶……”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曹斌手背上,“谢尔盖……他不是苏联人,是……”话没说完,庙外传来引擎轰鸣,探照灯光柱透过窗棂扫过墙面,在神像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曹斌把老周推到神龛下,从墙缝望去,三辆卡车停在庙前,车斗里的铁皮箱印着骷髅标志。疤脸汉奸正踢着庙门,军靴上沾着新鲜的泥土:“曹斌!再不出来,老子把这破庙点了!”他身后的日军士兵正往卡车上搬东西,月光照在箱子缝隙处,露出截红色引信——是TNT炸药。

老周突然拽住他的衣角,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拿着……运输图……原件在谢尔盖那……”油布边角磨得发亮,显然被人贴身藏了很久。曹斌打开一看,泛黄的图纸上用红铅笔标着铁路线,终点画着座冒烟的工厂,旁边注着“奉天兵工厂”。他想起谢尔盖临走前塞的纸条,背面用俄文写着“铁轨下第三根枕木”,当时没在意,现在才明白那是炸铁路的标记。

庙门“砰”地被撞开,子弹打在神像上,木屑纷飞。曹斌把老周塞进神龛后的暗洞,摸出腰间仅剩的手榴弹。就在这时,他瞥见香案下的瓦罐——三天前老周曾在这里藏过应急药品,现在罐口插着根竹筒,里面卷着纸条。展开来看,是王寡妇的字迹:“阀门顺时针两圈,逆时针会触发警报。”他这才想起,B3层的毒气罐阀门确实有防误操作设计,老周当时在仓库里拼死记下了这个细节。

“想抓我?先尝尝毒气!”曹斌抓起胶皮管,假装拧开阀门。疤脸汉奸惊叫着后退,日军士兵慌忙戴防毒面具。他趁机背起老周,从暗洞爬出。洞外是陡峭的崖壁,他解下绑腿系在老周腰间,刚把人吊下去,就听见身后传来拉栓声——日军用掷弹筒瞄准了庙门。

爆炸的气浪将他掀翻,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滚到崖边,看见老周吊在半空,绑腿正在断裂。千钧一发之际,他扑过去抓住布条,手臂肌肉被坠得撕裂般疼。老周在半空中挣扎着指向上游:“溪水里……有木板……”话音未落,绑腿“啪”地断开,老人坠入溪涧。

曹斌跟着跳下去,冰冷的溪水呛得他咳嗽。上游漂来块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炸药在铁轨下第三根枕木,用信号弹引爆。”他想起王寡妇缝在他衣袋里的信号弹,当时她笑着说:“山里雾大,放个响儿,好找你。”现在这成了唯一的希望。

他把老周拖到溪边石缝,用苔藓堵住伤口,然后摸出信号枪。远处传来火车汽笛声,车头灯光刺破雾霭。他爬上铁轨旁的小山,瞄准车头前方的铁轨——那里有段弯道,列车减速时最容易脱轨。手指扣动扳机的瞬间,他想起王寡妇教他打枪时的话:“屏住呼吸,瞄准了再打。”

信号弹拖着红光划过夜空,落在第三根枕木旁。几秒后,爆炸声震得铁轨发颤,列车车头猛地,铁皮箱从车斗里甩出,在路基下砸出深坑。疤脸汉奸从驾驶室滚出来,半边脸烧得焦黑,举枪朝山上瞄准。曹斌翻身滚进草丛,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打在身后的岩石上,迸出火星。

溪水里漂来个油纸包,是老周塞给他的运输图。图纸边角被水浸透,红铅笔的线条晕染开来,像道正在流淌的血。他看见图纸背面用钢笔写着小字:“谢尔盖是抗联第十二支队,王寡妇是交通员,代号‘针脚’。”原来那些缝进补丁里的情报,都是母亲传给儿子的暗语,而他一首不知道。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抗联的骑兵队。曹斌背起老周,往溪流上游走。肩头的伤口浸在水里,疼得他首咬牙,却比不过心里的钝痛——王寡妇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说儿子在关外做买卖,原来那些粗布补丁里,缝的全是不能说的秘密。

溪水在石头间奔涌,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谢尔盖带着原件去了下一个据点,而他必须把这份副本送到虎头山。前面的路还有很远,毒气罐的碎片还在冒烟,铁轨旁的野草沾着血,但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些用针脚和刀刃在黑暗里传递希望的人,这仗就还没打完。

走到溪口时,老周突然睁开眼,指着对岸的竹林:“那里……有个药铺……老板是自己人……”他的声音很轻,像片落叶飘进水里,“告诉他们,‘针脚’的线没断,下一个接头……在奉天车站的钟表店……”

曹斌点点头,把老人背得更稳些。竹林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露珠从竹叶上滚落,打湿了他胸前的补丁——那是王寡妇最后一次给他缝的,针脚斜斜的,像道指向黎明的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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