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外的喜炮声炸得正响,孟蓁蓁坐在铺着红绸的喜榻上,盖头下的视野只剩一片朦胧的红。鼻尖萦绕着线香与蜜饯混合的甜腻气,耳畔是宾客们的笑闹。
“相爷这桩婚事到底是成了!”
“右相家的嫡女,模样身段都是顶好的……”
她攥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颤。帕子是母亲生前亲手绣的并蒂莲,金线在掌心硌出一道红痕。前世此时,她何尝不是这样坐在喜榻上?那时她听着这些恭维,只觉得胸腔里涨满了得意,孟家的棋子终于要打进沈府的核心,父亲说过,只要她拿到沈在野与北戎的密折,孟家就能稳坐朝堂首座,她也会成为孟家最风光的女儿。
可后来呢?
三日后的深夜,她躲在沈在野的书斋里,烛火映着案上那封“北戎愿以三城换祁盐”的密折。她刚把密折塞进袖中,身后突然响起冷笑:“孟姑娘好手段,偷折子都挑我去前院待客的空子。”
她转身,看见沈在野立在门口,玄色广袖垂落如墨,手中还攥着半盏未凉的茶。茶盏被他捏得咔咔作响,最后“啪”地碎在地上,瓷片割破掌心,血珠落进密折的“野”字落款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孟家好棋。”他说这句话时,眼睛里没有怒火,只有寒潭般的凉,“你爹教你偷折子,可曾教你,这折子若是落在陛下手里,沈府上下百口,要流放到北戎的苦寒之地?”
后来的事她不敢细想。沈府流放那日,她站在相府门前,看老管家被衙役推搡着上囚车,看沈府的牌匾被人踹落在泥水里。而她的父亲孟仲言站在街角的马车里,掀着帘子对她笑:“做得好,明日便接你回孟府。”
再后来,北戎人打过来了。孟仲言为求自保,把她推进了北戎的营寨。她记得那夜的火把将雪地照得如血,北戎将领的刀抵在她颈间,她喊着“我是孟相之女”,换来的却是父亲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此女与沈府有私,孟某早断了父女情分。”
乱箭射来的瞬间,她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沈在野捏碎密折时,掌心的血珠落在哪里,恰好是他名字里的“野”字上。原来从一开始,他的命,她的命,都被父亲当成了棋盘上的子,落下去,便再无回头路。
盖头下的眼泪砸在手背,烫得她一颤。喜堂外不知谁喊了句“相爷来了”,喧闹声陡然拔高。孟蓁蓁吸了吸鼻子,用帕子角擦去泪,却把并蒂莲的花瓣揉得皱巴巴的。
前世的痛像潮水般退去,她摸着帕子上粗糙的针脚,这是母亲临终前最后一次给她绣的东西,那时母亲拉着她的手说:“蓁蓁,娘没别的盼头,只盼你嫁个知冷知热的人,做一辈子被疼惜的妻。”
可她辜负了母亲。
喜靴踏过红毡的声音渐近,沈在野的身影在盖头下投下一片阴影。孟蓁蓁攥紧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前世的她,总把“棋子”二字刻在骨头里;今生,她要把这两个字从血肉里剜出来。
“一拜天地!”
赞礼官的声音响起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重得像擂鼓。盖头被秤杆挑起的刹那,她抬眼望进沈在野的眼睛里——那是双她前世看过无数次的眼睛,此刻正裹着层层寒意,像深冬的井。
“二拜高堂!”
高堂是空的。沈在野父母早亡,喜堂里只有两尊牌位。孟蓁蓁对着牌位叩首时,额头抵着红绸,轻声道:“爹,娘,今生蓁蓁定守好沈府,护好他。”
“夫妻对拜!”
她首起身子,与沈在野相对。他的目光扫过她的眉,她的眼,最后落在她攥紧的帕子上。孟蓁蓁突然松开手,帕子垂落,露出掌心被掐出的月牙印。她望着他,轻声说:“相爷,这帕子是妾的嫁妆,往后……只用来擦相爷的手,好不好?”
沈在野的瞳孔微缩。
赞礼官喊“礼成”时,沈在野的手突然覆上她的。他的掌心有薄茧,温度比她想象中高些。孟蓁蓁望着他,想起前世他流放时,手背上全是冻疮的裂痕。她勾了勾唇角,轻声道:“相爷,夜凉,回房吧。”
沈在野没说话,却牵着她的手往内室走。红烛在廊下摇摇晃晃,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孟蓁蓁望着地上交叠的影子,想起前世自己跪在沈府废墟前,影子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今生,我不为棋。”她在心里说,“只做沈在野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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