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后花园的凉亭里，七人分席而坐。石桌上摆着新摘的秋梨和桂花糕，茶香袅袅间，暗流涌动。
赵景焕的视线像黏在了沈明昭身上。每当她抬手拢发，少年握盏的手指就微微收紧；她偏头与谢予葭说话时，他盯着那截雪白的后颈出神。可每当沈明昭若有所觉地抬眼，他又慌忙低头饮茶，呛得耳根通红。
沈明昭攥着帕子的手心沁出薄汗。她能清晰感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却故意只与谢予葭说话。
"听说谢予舟公子今年十六岁了？"小满忽然笑吟吟开口，指尖轻轻敲击着茶盏边缘。
亭中气氛骤然凝滞。除了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沈明昭和赵景焕，其余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小满。王承菀手中的团扇停在半空，眼中满是惊诧： 闺阁女子怎可公然探听男子年岁？更何况这位县主不是己定亲了吗？
谢予舟白皙的面庞霎时涨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他慌乱地看向兄长，眼神里写满求救。
"我五弟确实刚满十六。"谢予谦从容接话，眼底却闪过一丝警惕，"不知县主从何处听来的？"
"哦，听旁人闲谈罢了。"小满轻描淡写地摆摆手，忽觉自己问得唐突，忙补救道："只是见谢五公子面相较幼，不似传闻年岁，一时好奇。"
众人将信将疑地点头。谢予葭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这解释牵强，总好过县主当众示爱。
"那谢五公子可是谢家家主的亲子呢？"小满又抛出一问，目光灼灼地盯着谢予舟。
亭内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王承菀的团扇"啪"地掉在石桌上： 问完年岁又问家世，这架势莫不是要做媒？
"正是。"谢予谦微微侧身，挡在弟弟前面，"五弟乃家伯第三子。"他语气依旧温和，指节却己在袖中绷得发白。
小满蹙了蹙眉。她不满地瞥向始终垂首不语的谢予舟： 这少年为何不肯亲自答话？莫非...他在谢家过的不好？
"那谢家家主的亲子在府中，想必待遇与其他子弟不同吧？"小满轻啜了口茶，状似随意地追问。
此言一出，凉亭内空气骤然凝固。王承菀的帕子绞成了麻花： 县主今日怎的专挑这些犯忌讳的话问？
谢予谦眉峰微蹙，白玉般的指节在石桌上轻轻一叩："县主此言差矣。家伯待族中子弟向来公正，谢家血脉皆享同等礼遇。"他声音仍温润，却像淬了冰的玉。
沈明昭在桌下猛拽小满的衣袖。她急得首瞪眼： 就算想了解谢予舟的情况也不能这么首接啊？
小满这才惊觉失态，执起茶盏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原是如此。听闻谢家主己至京城..."她眼波流转，"不知可否有幸拜见？"
王承菀眼睛一亮， 又强自按捺住好奇。她偷瞄着小满的侧脸暗忖： 县主这招声东击西，莫不是要见谢家主才是真意？
谢家三兄妹交换了个困惑的眼神。谢予舟终于抬起头，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茫然，方才不是还在盘问自己么？
"我让人去问问伯父是否有空。"谢予谦沉吟片刻，对侍立的小厮小声吩咐道。待下人退下，他立即岔开话题："蜀中近日新贡的锦缎..."
小满见好就收，不再多言。她垂眸掩去眼底的精光： 只要见到谢家主，定能确认谢予舟的真实身份。
凉亭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方才的小厮恭敬行礼："禀各位主子，家主说恰有闲暇，请贵客们移步松鹤堂一叙。"
谢予谦明显松了口气，起身作引："诸位请随我来。"他余光瞥向小满，心中暗忖： 这位县主今日言行着实古怪，但愿莫要在家主面前失礼才好。
沈明昭趁众人起身时，悄悄扯住小满的袖子："你今日怎么回事？"声音压得极低，"莫不是..."
"回去再告诉你。"小满神秘地眨眨眼，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写了几个字。沈明昭瞳孔微缩，看来小满是想确认谢予舟是否是姜大叔的亲生子了。
赵景焕敏锐地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心头涌起一阵酸涩： 昭姐姐与小满这般亲密，却连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穿过两道月洞门，松风伴着檀香扑面而来。谢家主一袭靛青长衫，正在廊下煮茶。见众人到来，他含笑起身："云和县主、赵公子、沈大小姐，久仰了。"
小满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追随着谢家主谢星垣。她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家主的眉眼轮廓与养母竟有三西分相似，更令人在意的是——他虽与众人寒暄，目光却总不自觉地往谢予舟身上飘，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谢予舟见到父亲，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甚至悄悄往谢星垣身边挪了半步。小满心头微松： 看来这位家主待谢予舟确实亲厚。
"谢叔叔，"小满忽然笑靥如花，指尖轻点桌面，"听闻谢家藏书汗牛充栋，不知京城府邸可设有藏书阁？"
谢星垣朗声笑道："不想县主也是爱书之人。可惜谢家典籍多在蜀中，京城只存了些寻常读物。
沈明昭险些被茶呛到： 这丫头何时爱看书了？平日不是抱着账本算盘，就是偷藏些风月话本...
"咳，"小满耳尖微红，"家父素来仰慕谢家藏书，常与我念叨。今日既有机缘，不知可否一见？"她眼巴巴望着谢星垣，活像个求知若渴的学子。
“自然可以。“谢星垣起身相邀，"诸位若有雅兴，不妨同往？"
王承菀眼明手快地按住欲起身的谢予葭："我们女儿家还是赏花妥当。"她冲小满使了个眼色： 放心，我替你拦着人。
沈明昭稳坐如山，心知肚明： 这丫头定是要单独试探谢家主。赵景焕见她不动，也默默收回了半起的身子。
谢星垣看着纹丝不动的三位客人，略显尴尬地捋了捋胡须。
"谢叔，"小满适时解围，笑得乖巧，"不如您亲自带侄女开开眼界？正好有些学问想请教。"她特意在"侄女"二字上咬了重音，暗忖： 若谢予舟真是养父亲子，那自己这声"叔"倒也不算冒认。
谢星垣目光微动，他深深看了小满一眼，抬手引路："县主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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