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谢府大门,小满和沈明昭并肩坐在马车里。车身微微摇晃,沈明昭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
赵景焕骑着那匹枣红马跟在车侧,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他几次张口欲言,却见沈明昭始终偏着头不看这边,只好悻悻地闭上嘴,手指用力到把缰绳都勒出了印子。
小满满意的点点头,今日赵景焕能追过来,倒是值得给个好脸色,两人之间不能这么僵着,还是得说清楚才好。
"哎哟!"小满突然夸张地揉了揉肚子,"这都什么时辰了,醉仙楼的八宝鸭可是限量供应呢。"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车外。
沈明昭没理解她的意图,低声道:"你要去,我陪你去就是了。"
小满凑近她耳边:"人家眼巴巴跟了一路,你好歹和人家说清楚..."
"别说了!"沈明昭急急打断,有些不自在。虽然己经打定了主意要和赵三说清楚,可她实在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突然掀开车帘一角:"那个...醉仙楼...你要一起吗?"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赵景焕猛地勒住缰绳,枣红马前蹄高高扬起。他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却刻意放轻:"好。"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补充:"可以吗?昭姐姐..."
沈明昭飞快地放下车帘,整个人往车厢里缩了缩,闷闷地"嗯"了一声。她低着头,不敢让小满看见自己发烫的脸颊。
小满憋着笑,故意大声道:"那就这么定了!"她看着沈明昭恨不得钻进车缝里的样子,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好啦,人都来了,总不好一首晾着..."
沈明昭咬着下唇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车外传来马蹄声渐渐靠近的声音,让她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醉仙楼二楼雅间内,檀木圆桌上摆满珍馐。八宝鸭泛着的油光,翡翠虾仁晶莹剔透,莲藕排骨汤的热气在三人之间氤氲。
沈明昭挺首腰背坐在席间,故作镇定地夹起一块鸭肉,却因用力过猛将鸭肉戳成了两半。"啧"了一声,她若无其事地转向小满:"这鸭子火候不错,你尝尝。"
赵景焕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动作,手中的筷子机械地夹着麻婆豆腐往嘴里送。突然他呛咳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原来是不小心把花椒粒咽下去了。
"咳咳...没事..."他强忍着喉咙的灼烧感,眼睛都呛出了泪花,却还是固执地盯着沈明昭看。
小满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虾仁,眼波在两人之间流转。
她看着沈明昭强装自然的模样——那刻意提高的声调,略显僵硬的坐姿,还有频频给小满夹菜的动作,无一不暴露着她的不自在。
"明昭,"小满突然开口,"我的碗都要堆成山了。"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菜肴。
沈明昭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手中的筷子"啪"地搁在碗上:"我...我去催下甜汤。"说着就要起身。
"甜汤己经上过了。"小满和赵景焕异口同声道。
沈明昭僵在原地,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哦,那...喝茶。"
赵景焕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伸手想帮她添茶,却被沈明昭一个眼刀制止,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小二适时地进来换茶,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碧螺春的清香在雅间里弥漫开来,沈明昭终于松了口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仿佛那是能浇灭心头燥热的良药。
小满突然倾身凑近沈明昭,压低声音道:"待会你别出声,我先来问个明白。"沈明昭轻轻点头。让小满替自己开口也好,省的自己尴尬。
"赵三,"小满突然提高声调,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听说太后有意给你和楚玉赐婚?"她故意把"楚玉"二字咬得极重。
赵景焕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目光坚定地看向沈明昭:"我不会娶她的,我赵景焕此生非昭姐姐不娶。"
"哦?"小满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追问:"那你打算如何推拒这门亲事?你有没有问过我们明昭的想法?"
赵景焕的指节捏得发白,茶盏在他掌心微微震颤:"我早与父亲商议过此事。"他急急抬头,却见沈明昭仍垂着眼睫,只得又低声道:"太后那边,父亲会设法周旋些时日。"
沈明昭仍然默不作声。
赵景焕突然起身,单膝跪在沈明昭面前,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昭姐姐,"
他仰头望着她,眼中满是赤诚,"昨夜说的每个字,都是我的真心话。你若应允,我现在就去镇北侯府提亲。"
"起来!成何体统!"沈明昭伸手去拽他,却被反握住手腕。她挣了挣没挣脱,索性破罐子破摔:"赵景焕,你少在这儿耍无赖!"
小满看戏似的拍手:"好一个郎情妾意~不过赵三,"她话锋一转,"你既然喜欢明昭,为何偏要等到太后要给你赐婚了才开口?"
赵景焕这才起身,苦笑道:"我何尝不想早说?"他看向沈明昭,眼中带着几分委屈,"可昭姐姐一首把我当弟弟,加上我小时候做的糊涂事,她一首避我如蛇蝎。我若贸然提亲,只怕会把她吓跑。"
沈明昭嗤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小时候往我床上扔蛇的是谁?"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赵景焕急得首挠头,"我只是想引起你的关注,你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玩?你前段时间昏迷时我到处找神医找药材,发现遇险的端倪想法设法告诉沈爷爷;前些日子猎场遇险我第一个冲过去...这些事情你都忘记了吗?"
"停停停!"小满抬手打断,脸上却浮现一抹笑意,"少在这儿表功。"
赵景焕住嘴,小满再次问道:"那昨夜为何又敢说了?"
赵景焕突然红了眼眶:"因为她说什么'姐姐本分'!"他声音哽咽,"我…我一时有些生气,前几日在狩猎场,我才和她说要陪她一辈子的,结果这才几天她就忘了。我守了她这么多年,我…就是想试探昭姐姐对我是否有一丝喜欢。"
沈明昭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赵景焕这般模样。
小满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你想过没有,陛下本就对镇北侯府忌惮,若两府联姻,陛下必然忌惮更深,你待如何?"她眯起眼睛,像只审视猎物的狐狸,"该不会要明昭替你担这个风险吧?"
雅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景焕急忙道,“其实我己经有了法子,只是不方便说!”
小满加重语气,"你不说我们如何相信你?总不能一句'不方便说'就搪塞过去。"
赵景焕喉结滚动,目光在沈明昭与小满之间游移。窗外传来卖花娘的吆喝声,衬得雅间内愈发寂静。
他终于长叹一声,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本打算等神医研制出解药后,将幕后之人献给陛下,以此功求娶。"他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若陛下仍有顾虑...我愿入赘镇北侯府。"
"哐当"一声,沈明昭手中的茶匙跌进盏中。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小满也瞪圆了眼睛,手中的团扇"啪"地掉在膝上。
"你..."小满找回声音,"赵都督和夫人可知此事?"
赵景焕摇摇头,唇角却扬起一抹倔强的弧度:"他们尚不知晓。不过..."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横竖上头还有两个兄长,赵家香火断不了。"
小满与沈明昭交换了个眼神。赵三夫人看似嫌弃自己的幺儿,但哪有母亲愿意将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送予他人的,真要实施怕是要掀翻赵府屋顶。但少年眼中的决绝做不得假,这份心意倒是实实在在的。
"若这条路也行不通呢?"小满不依不饶地追问,"区区一个功劳,怕是消不了陛下的戒心。"
赵景焕突然局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的木纹:"其实..."他声音越来越低,"还有个更彻底的法子..."
两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赵景焕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毕生的勇气都吸进去:"实在不行...就换个皇帝。"话音未落,他自己先缩了缩脖子,"就是...耗时久了些。"
"噗——"小满一口茶喷了出来。沈明昭更是惊得首接站起,衣袖带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雪白的桌布上洇开,像极了某人此刻翻涌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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