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小院，月色如水。谢临端坐在石桌旁，指尖轻轻着青瓷茶盏的边缘。茶汤刚好降至适宜的温度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满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她二话不说抄起茶盏，仰头连灌两杯。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总算浇灭了些许心头怒火。
谢临默默又为她斟满一杯，欲言又止。烛光下，小满气得泛红的脸颊像熟透的，他却不敢贸然开口，生怕火上浇油。
"我今日来，是有件要紧事。"小满终于平复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谢临微微倾身："但说无妨。"
"你想过没有，" 小满踮起脚尖，将油灯往青石案上挪了半寸，"以景元帝的多疑性子，等我们借他之手扳倒崔家后..." 她突然掐住自己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他会不会调转枪头对付你？"
谢临手中的青铜酒壶凝滞在半空，鎏金兽首嘴中泻出的茶水在杯壁撞出细小的水花。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武夷岩茶的焦香，将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晕染得模糊不清。"十岁那年，是陛下将丧父的我接进宫中。"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着冰凉的杯沿，"与皇子同席而读，允我入军营历练，最后..." 喉结剧烈滚动，尾音像被掐住的琴弦般发颤，"让我承袭父亲的大理寺卿之位。"
小满望着他被阴影割裂的侧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夜风掠过庭院中的竹林，沙沙作响的竹叶仿佛在诉说着无人知晓的秘密。
"这些年，我也时常梦见父亲去世那日..." 谢临突然起身，他倚着朱漆廊柱，凝望墨色苍穹中若隐若现的寒星，"陛下摸着我的头说，宫里就是我的家。" 他轻笑出声，笑声却像破碎的琉璃般尖锐，"我相信… 他对我自然是利用居多，可也是有亲情的。"
小满咬着下唇，胸腔里翻涌的话几乎要冲破喉咙。天家哪有什么真情？这句话在齿间反复咀嚼，却在触及对方睫毛上凝结的霜色时，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谢临猛地转身，脸上挂着自嘲的笑，"陛下重用我，自然不只是感情，他看中的是我与崔家的血仇。可… 我还是放不下啊！"
他忽然上前半步，有些愧疚的说道："不过，我有想过，假如他真的要对付我，那我就事成后辞官远走..." 声音渐渐消散在穿堂而过的风里，"只是... 要委屈你了。"
"若你不愿 ——" 他慌乱地扯松腰间玉带，话音未落就被小满突然攥住手腕。少女掌心的温度透过绣着缠枝莲纹的袖口传来，带着惊心动魄的炽热。
"西海为家？" 小满仰起脸，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她眼中燃起两簇跳跃的火焰，像是要将夜幕烧出两个洞来，"当真？" 风掀起她鬓角碎发，勾勒出嘴角上扬的完美弧度，"我求之不得！"
谢临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小满会红着眼眶质问，会沉默着转身离开，却从未料到眼前这比春花更灿烂的笑容。月光倾泻而下，将少女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恍惚间竟比廊下千盏宫灯还要夺目。
城西小院的夜风裹着桂香，谢临只觉得心口发烫。她竟愿随自己远走天涯——这个念头让他指尖微颤，仿佛漫天星子都落进了眼底。
小满指尖轻叩石桌，将赵景焕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咽了回去。既然谢临尚念着陛下的恩情，此时提及反倒不妥。
"你心中有数便好。"她突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谢临耳畔，"只是在陛下跟前..."声音压得极低，"千万要当心。"
谢临呼吸一滞。少女身上淡淡的芍药香萦绕鼻尖，激得他耳根发烫，只堪堪挤出一个含糊的"嗯"字。
小满未察觉他的异样，兀自思忖着。若赵三当真要改天换日，总得选个与谢临交好的皇子...她下意识环顾西周，声音又低了几分："你与哪位皇子关系最好？"
一阵夜风忽起，桂花簌簌落在石桌上。谢临望着眼前人被月光镀亮的睫毛，一时忘了应答。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比檐下风铃更扰人心神。
"嗯？"小满疑惑地偏头，发尾扫过他手腕，激起一阵战栗。
谢临猛地回神，耳尖红得几乎透明："二...二皇子。"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待寒门学子最为宽厚。"
月光在小满眼中流转，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真到了那一步...二皇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个念头让她心头微松，却没注意到谢临悄悄攥紧的拳头，和那双始终未从她脸上移开的眼睛。
回过神来的小满，见着谢临通红的耳尖如同半透明的琥珀，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那抹绯色——
"啪！"
谢临条件反射地格挡，手掌与小满的手腕相撞，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声响。
"哟？"小满眉毛高高扬起，"谢大人好身手啊。"她突然变招，化指为爪，非要摸到那红透的耳垂不可。
谢临连忙后仰，衣袖带翻了茶盏。青瓷杯子"咣当"滚落石阶，茶水溅湿了二人的衣摆。
"别闹..."他低声告饶，却不得不出手格挡。宽袖翻飞间，案几上的笔架被撞得东倒西歪，墨汁泼洒在铺开的地图上。
院外老槐树下，千刃正与千浔分食一包桂花糕。忽然听得屋内"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兄弟俩同时僵住。
"哥..."千浔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公子他们...在切磋武功？"
千刃望着震动的窗棂，老脸一红："吃你的糕！"说罢狠狠往弟弟嘴里塞了整块糕点。
屋内烛火摇曳，两人对峙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小满发间的珠钗斜斜坠在耳畔，一缕青丝黏在微微汗湿的颈侧。谢临的衣襟散乱，露出锁骨处一道泛红的抓痕，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你..."谢临刚要开口，忽然瞳孔骤缩——
小满趁其不备，猛地探身，指尖精准捏住他通红的耳垂。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眼前突然闪过赵景焕和沈明昭亲吻时沉醉的画面。
谢临僵在原地，耳尖传来的酥麻感顺着脊背窜下。他喉结滚动，却见小满眼神忽然飘忽，指尖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疼..."他低呼一声，却没能唤回小满的注意。少女的目光落在他微张的唇上，眸色渐深。
窗外一片梧桐叶打着旋落下。
电光火石间，小满突然揪住谢临的衣领向前一拽。谢临猝不及防向前倾去，唇上蓦地贴上两片温软。
"呜！"他睁大眼睛，鼻尖萦绕着少女身上淡淡的芍药香。小满的睫毛近在咫尺，轻轻颤抖着扫过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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