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一身茜红色的衣裳，分外显眼。
头戴着凤珠的簪子，漂亮的马面裙。真是新仇旧恨。让我想不到的是，伊对我却分外的热情。
“珊瑶妹妹，你怎么没把我给你的夜明珠重银簪戴在头上？你瞧瞧你现在都戴的是什么呀？这宫花是好看，但只是染料好，不是真东西呀。”
伊还真好意思。当时伊是送了我重银夜明珠的簪子。我也没亏着伊，送伊的是歧池的那种死珊瑚，赤红的死珊瑚珠。为什么叫它死珊瑚？是因为这种东西似珊瑚而非真正的珊瑚，是更加硬朗的东西，送伊的那件在月圆之时，会有幽幽的蓝光。
那年我被官府查出来，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而是家生奴婢调包，占了主家小姐 一十七年名位。
爹爹和娘亲认回了欢儿。我变成了最见不得光的人，那时伊也来落井下石。
打发了个婆子过来。
“姑娘，恕老身多嘴。有些东西贵重，身子贱的人压不住，留着也是个祸害。我家姑娘，过几日要见欢儿小姐，奈何手中没有见面的东西。向姑娘借一下，上次送姑娘的那个重银簪子。日后再寻好的给姑娘，日后再寻合身的给姑娘。”
我对伊也没客气。
“请周妈妈转告你家小姐，自奴婢归了原籍后。过去的首饰珠宝一件都没敢私藏，全数上交给了我家小姐。过去送我的，就当是送了我家小姐。若是你家小姐还执意要找见面礼的话，那就把我上回送她的死珊瑚手串送给我家小姐好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那个婆子当时就……
“姑娘的话当真？”
“你可以问我府上管事的陈嬷嬷，如果我若说错一句话，便不得好死。”
伊旧事重提显然是没安好心。
见着伊，我也装着很害怕的样子，但是不是怕见着伊。
“小姐认错人的哩。仔妹就是个打鱼的。”
伊听到我的口音，被吓坏了。我这旦家的口音，虽然说学的不是太像，但哄骗伊还是可以的。
“好啦，珊瑶妹妹，那件首饰你不给，姐姐也不跟你要了。快点回去吧，三叔叔和三叔母现在是整夜想着你，那欢儿妹妹嫁到龙岩。叔母连面都见不上，而今就想着你，乖，跟姐姐回去。”
她当时拉着我的手，就想招呼婆子。把我驾走。
“小姐饶命的哩，仔妹就是奴才，是贺老爷家的干活丫头，不是你系咩买得。你要买，到俺们村找个倒塌拉酒鬼屋里，比仔妹能干的嘛活。俺村的人穷，你要买能买好多哩兀。”
“好了，徐姐姐。她真的是我这粗使丫头你是不是认错了。”
看来贺兰说话比我管用。
她一脸假笑。
“是认错了。好妹妹，把这丫头送给姐姐。虽说不是我三婶家的那个冒牌货，但长得像，回去孝敬叔叔婶婶不也体面吗？”
我当时便说了一些自己也听不懂的土话，在那跪着求贺兰。
“小姐不要把俺送给他。在咱府上做丫鬟，比大官县令太公家的闺女还食得好，谁知道她家是咩胡人家？是在那食咩窝头？仔妹不想再寻食得窝头了，仔妹要食咩细粮。呀务伊，仔妹要吃馒头，蘸的，呀务伊，蘸白糖的馒头。到她家里怕是吃不起，阿姨务。”
“住口！本小姐是当朝的贵妃的亲妹妹。哪容你在这诋毁？”
“你家里是贵妃哩呀，好滴兀那俺到你那也能是贵妃。阿乌拉，贵妃呀，好啊，阿乌拉。”
“住口！贺兰妹妹你这收的都是什么丫鬟？张嘴就不说人话！”
“徐姐姐恕罪，这丫头是买来的旦家女子，就因为太傻，没人要她。”
“我说嘛。哼，本想带回去孝敬我三叔叔三叔母，没想到是这么个不上台面的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还不下去？”
“是，仔妹这就去了。”
徐贵妃的这个妹子，其实还比不了童嬷嬷、广嬷嬷。那两个至少常在外边给娘亲办事，见识过各色人等，而伊养在闺阁里的小姐。
不是我瞧不起伊，这个徐小姐是家里面的庶出小姐。伊家是凌江徐氏早就出了 五服的旁支子弟。老子在翰林院做个七八品的小官。
原先也只窝在自家后宅里，没人搭理。一朝嫡母出的姐姐选进了宫，这才水涨船高，各门各户也过来巴结，却也没什么长进，成天就是跟一群大户人家的小姐拼吃比喝的，没什么出息。
别旁的不说。就当年我送伊 那副歧池的死珊瑚手串的时候。伊的嫡母让她把那个重银簪子给我。伊攥在手里死活舍不得。
连我见着都觉得难受，当时都想推辞掉，只是那时一闪念，若硬要推辞的话，反倒让贵妃娘娘那边不体面。
也就不得违了伊的心意，收了下来。想不到事后听说我出了事，竟还真好意思厚着脸皮派人要回来。
其实那时伊就己经失势，伊的那个姐姐，怎么说呢？深宫里的女子都是苦命人。当时有个强盗，说来过去在内地也是一代男孩子的偶像，叫做苍穹神剑。
竟然白昼闯宫，只身一人从伊的那个姐姐头上摘下了产自内海，非常少见的那种凤元珠。
照理说她那个姐姐也没有错。为这个哭了三天，谁知皇帝老非但没有怜惜，反觉得她姐姐是天生没有贵气，所以才有此劫难，虽没失了清白，却被贼人秽污了，从此就被冷落了。
记得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伊穿着大红的衣裳。一副神仙妃子似的打扮，不细看还真以为是哪个诰命夫人来了。而现在穿戴这么收敛，我当时虽然不知底细。但也知道是伊的那个姐姐徐贵妃在后宫失宠了。
所以伊就是真的看破了，我也不怕，一个失宠贵妃的庶母妹妹，也敢在亲王太子绕道走的贺兰家撒野？
事情顺利的远出我的预料，没一会子功夫，就又是撞见贺兰。
“冯公子，你这仔妹扮的可真像。”
这回贺兰讲话腔调，虽然娇柔婉转隐隐的带着几分刚劲。也蛮有味道的。
“也多亏了你，爷知道伊蠢，没想到伊这么容易打发。贺兰，你真是爷的宝……”
后边的贝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发现这贺兰的头发。怎么这么硬？不对，这根本就不是贺兰的头发。她的小脑袋软绵绵、暖呼呼的，摸一下就仿佛是从手染到身上，全酥了。
而她，我连忙忙把手拿开。
“小姐可是冯公子，足下说的贺兰乃是舍妹。冯公子，不，该敬您一声珊瑶小姐。昔日徐大学士府上一别也有数年，不知徐大小姐是否还记得故人。”
她不是贺兰而是贺兰的同胞姐姐大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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