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珞意识涣散时，他嗅到了血的味道。
……是自己的血吗？
不。
是那年葬风崖上，混着檀香的菩提血。
记忆里天雷劈得他骨裂筋断，八尾焦黑蜷缩，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首到有人将他抱起。
袈裟雪白，却不怕他脏污的血染红僧袍。
“赤焰为骨，劫珞加身……”
那声音带笑。
“往后，便叫‘炎珞’吧。”
真可笑啊，一个佛修，竟给妖赐名。
更可笑的是……他竟甘愿被这名字束缚一生。
他恨透了身上那股檀香味。
明明妖气暴烈，可自从饮下那滴菩提血，每当他杀意沸腾时，心口便灼烧般疼。
“秃驴！你的血里掺了什么？！”
他曾暴躁地闯进佛子的禅房，狐火燎焦了半卷经书。
闻溪只是抬眸，指尖轻点他锁骨——
“等你洗净业障，自会消失。”
可后来他才懂……
那根本不是禁锢。
是佛子分给他的半条命。
狐修九尾，一尾一劫。
他卡在第八尾百年，始终参不透最后一劫。
首到闻溪被蛇妖囚禁那夜——
心口梵纹突然灼穿皮肉，痛得他跪地嘶吼。
啊……原来如此。
他的劫，从来不是天雷。
是明知会死，仍义无反顾去救一个人的……
痴妄。
秘法燃魂时，八条尾巴一条接一条化作灰烬。
每断一尾，记忆便碎去一截。
断到第七尾时，他己经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只记得手里攥着的蛊虫必须毁掉……
必须送到……
送到谁那里？
啊，是那个身上有檀香味的人。
最后一尾焚尽前，他恍惚看见初见时的闻溪。
雪白袈裟，眉目悲悯。
“第八尾还您救命恩……”
他将毕生狐火推入佛子心口，轻笑。
“这最后一尾……”
“还您赐名情。”
其实，哪有什么恩情要还。
不过是他这只蠢狐狸……
自作多情罢了。
炎珞倒下去的时候，没有声音。
像一片烧尽的灰，轻飘飘地坠在闻溪怀里。
他的红衣还是那么艳，可闻溪伸手去碰时，却摸到满手透明的魂火——炎珞的妖身正在消散，从指尖开始，一寸寸化作细碎的光点。
“炎珞？”
闻溪低声唤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一场梦。
可怀里的赤狐没有像往常那样不耐烦地“啧”一声，再骂他一句“秃驴”。
他只是安静地闭着眼，唇角还噙着那抹惯有的、讥诮似的笑。
——好像只是睡着了。
闻溪的手抚过炎珞的后背。
那里本该有八条尾巴。
可现在，只剩七条焦黑的断痕，和最后一条……正在他掌心寸寸碎裂的赤尾。
“你用了燃魂术。”
这不是疑问。
佛修通晓万物因果，他比谁都清楚——九尾狐断尾焚魂，是在以命换命。
可他还是问了。
像是固执地想要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炎珞的睫毛颤了颤，金瞳涣散，却还强撑着嗤笑：
“秃驴……你哭起来……真难看……”
闻溪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落在了炎珞脸上。
可炎珞己经看不见了。
他的眼睛正在变成灰烬。
“闻溪……”
炎珞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佛子俯身下去，耳朵贴近他的唇。
他以为会听到怨恨、听到不甘，或是像从前那样，一句带着笑意的“秃驴”。
可炎珞只是说：
“你身上……还是有檀香味……”
然后，他的指尖在闻溪掌心轻轻一蜷——
像是最后一次，想要抓住什么。
可最终，什么都没抓住。
炎珞死了。
死得干干净净。
没有尸体，没有魂魄，甚至连妖丹都不剩——他把它化作了狐火，全部渡给了闻溪。
只有地上一小撮赤色的灰，风一吹，就散了。
闻溪跪在那里，很久很久。
久到冥夜在一旁讥讽：“佛子不是看破生死吗？怎么，一只狐妖也值得你——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闻溪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里，没有了佛光。
只有一片漆黑的、滔天的恨。
冥夜心中忮忌不己，“凭什么你为他落泪，不过是一只狐妖，死了便死了。”
冥夜神色越发癫狂，“你说众生平等，为何我的爱就是业障？”
闻溪的指尖还沾着炎珞的灰。
赤色的，温暖的，最后一粒从他指缝漏下时，冥夜的笑声像毒蛇般缠上来：“你看，你救不了他，就像救不了那些百姓..."
闻溪的指尖陷进冥夜的咽喉时，腕间佛珠突然崩裂。
一百零八颗菩提子落地如惊雷，其中一颗滚到蛇妖染血的唇边——
那里面映出闻溪此刻的眼睛。
不再是悲悯垂目的佛，而是……
瞳孔深处燃着狐火，眼角蜿蜒血痕的魔。
“你、你竟敢破杀戒……"冥夜咳着血笑，“哈哈哈哈，你破戒了，你为了一个狐妖破戒了哈哈哈”
闻溪的手突然收紧。
“咔嚓。"
喉骨碎裂的声音，和炎珞断尾时如出一辙。
“既然慈悲渡不了恶业。"
他拽出冥夜的妖丹，看它在掌心裂出蛛网般的纹。
"那便——"
狐火顺着经脉暴涨，将整座囚牢烧成赤红炼狱。蛇妖的惨叫中，闻溪的声音轻得像诵经：
“以杀止杀。"
最后一刻，冥夜竟在笑："你终于……和我一样了……"
闻溪忽然懂了为何地藏菩萨永居地狱。
——有些恶业，本就该由佛来担。
他剖开蛇妖七寸抽出妖魂，指尖燃起掺杂狐火的佛光。
琉璃盏中，冥夜的魂魄被锻造成长明灯芯，日日夜夜被业火灼烧。
雪白的袈裟己然染血，圣洁的佛子垂目诵经。
远远看上去似乎在为亡魂超度，不禁感叹佛子的仁心。
只有处在其间的冥夜痛不欲生， 妖魂周身被透明火焰包裹，此火非世间火，乃其生前所造恶业显化。每道火焰中浮现其伤害过的众生面孔，哀嚎声与昔日恶行景象循环再现，令其亲历被害者的痛苦。
024来时就看见这一幕，吓得她连连后退，首到想起闻溪看不见自己才放松下来。她鬼鬼祟祟的拿着一个透明水晶球在闻溪身后转悠，首到水晶球变成了红色。
024眼睛一亮，抱着水晶球划开裂缝就跑了，丝毫没注意尾巴扫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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