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金坛藏垢(2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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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金坛藏垢(2014.2)

 

二月的夜风裹着赤水河畔的湿气,从书房窗缝钻进来时,袁兴茅正用镊子调整台灯的光晕。仿古青瓷花瓶在阴影里投下半月形的暗纹,像极了二十年前陈怀仁教他识曲时,掌心那道被曲块划出的伤口。

权力交易的双重表演

张处长的皮鞋在地毯上碾出细微的褶皱,这个平时在审批会上颐指气使的男人,此刻正用袖口擦拭额头的汗。他推过来的黑色旅行包拉链没拉严,金条的冷光刺得袁兴茅视网膜发疼——那是纯度99.99%的国标金条,每根重一公斤,他数得清楚。

"张处,"袁兴茅的声音突然提高八度,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走,"去年省纪委通报的案例,你忘了?"他拍向桌子的手悬在半空,腕间的"戒急用忍"手表反光中,能看见张处长瞬间惨白的脸。

那只表的秒针走得比正常时间慢五分钟,此刻正指向20:15——黄金交易的活跃时段。袁兴茅盯着张处长颤抖的指尖,想起这人去年在西郊别墅喝掉半瓶1958年陈酿时的嘴脸:"老袁,咱们这交情,比金条还纯。"

密室的权力隐喻

暗门开启的机括声像声叹息,袁兴茅摸着石壁上的苔藓,想起1975年那个暴雨夜。陈怀仁带他躲进酒窖避雨,老人点着煤油灯说:"藏酒如藏心,心歪了,酒就酸。"现在他的藏心之处,却成了藏污纳垢的巢穴。

地下密室的恒温系统维持在18℃,这是最适合藏酒的温度,也是最适合藏罪的温度。袁兴茅用强光手电扫过酒坛,1975年的陶坛上,陈怀仁的题字"曲正酒醇"被酒渍浸得模糊,像道被岁月冲淡的道德训诫。

"得罪了。"他对着坛口轻声说,撬棍撬动泥头的脆响里,陈年酱香混着霉菌味扑面而来。这坛酒本该在十年前的品鉴会上被开坛,现在却成了金条的棺椁。第一根金条落下时,坛内回声空洞,像极了他这些年在主席台上演说时的掌声。

记忆的腐蚀性

当第十根金条触底时,袁兴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的血珠落在坛口,渗进泥灰里不见了——就像他这些年吞下的所有贿赂,都被"特供酒"的包装纸包得严严实实。

他想起2001年上市那天,老董事长把"戒急用忍"手表戴在他手腕上说:"资本市场水太深,留半分余地给自己。"现在他终于明白,所谓余地,不过是给腐败留的退路。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周曼发来的消息:"袁媛的留学保证金到账了,三百万美元,用的是新加坡壳公司。"他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想起女儿临上飞机前说的话:"爸,你送我的生肖酒摆件,同学都说值一辆跑车。"

道德天平的彻底倾斜

封坛的泥头比往年沉重三倍,袁兴茅用袖口擦去额角的汗,指尖蹭到坛口残留的酒液。舔了舔,酸中带苦——这坛酒在三年前就己变质,就像他的良心。

"金越藏越稳。"他对着坛身冷笑,手电光掠过"1975"的标签,照见自己在陶坛上的倒影: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眼袋垂得能装下二两金条。这个曾经能扛两箱酒跑十里山路的少年,现在连搬十根金条都要歇两次。

远处传来寺院的晚钟,比平时晚了五分钟——就像他的手表。袁兴茅摸出抗酸药,却发现瓶子己经空了。他想起老徐躺在ICU的样子,鼻子上插着氧气管,手里还攥着那个存着财务黑账的U盘。

"董事长,"心腹老陈的声音从暗门外传来,"香港那边来消息,生肖酒在东南亚炒到了每瓶八万港币。"

"知道了。"袁兴茅踢了踢脚边的空药瓶,看着它滚进阴影里,像块被丢弃的金条。他转身时,"戒急用忍"手表的表针指向21:00,正好慢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他完成了从"改革先锋"到"金条保管员"的蜕变。

时代的注脚

凌晨一点,袁兴茅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张处长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手机屏幕亮起,是省纪委的公众号推送:《深化违规收送礼品礼金问题专项整治》。他关掉推送,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兴茅金鼎"上,金鼎的骏马浮雕下,隐约能看见他今天撬坛时留下的划痕。

突然,楼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他探头望去,看见一个醉汉踢翻了垃圾桶,里面的空酒瓶滚到路灯下,瓶身上"兴茅特供"的标签被踩得稀烂。醉汉对着路灯敬礼,含混不清地喊:"谢谢领导...谢谢..."

袁兴茅退回房间,拉上窗帘。地下密室里,1975年的酒坛沉默着,里面的金条正在吸收陈年酒香,就像他的灵魂正在吸收腐败的毒素。他摸出保险柜里的"戒贪"酒瓶,对着月光看了很久,瓶中的酒液早己蒸发殆尽,只剩下一个空壳。

窗外,晨雾开始弥漫,像极了1975年那个清晨。那时的他背着铺盖走进酒厂,闻着空气中的酒糟味,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新世界。现在他才明白,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比如欲望的暗门,比如藏着金条的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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