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冬至，寒风凛冽，中茅镇的国营照相馆里却弥漫着一丝温暖的气息。阿芳身着一件鲜艳的红色棉袄，辫梢别着一朵粉色的塑料花，宛如冬日里的一朵红梅，娇艳动人。
袁兴茅站在一旁，他的目光紧紧地落在玻璃柜里的结婚照样本上。那一幅幅幸福的画面，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然而，他的手心却不知不觉地开始出汗，甚至连裤管都被汗水浸湿了。
阿芳似乎察觉到了袁兴茅的紧张，她微微低下头，盯着自己那己经磨破的袖口，轻声说道：“阿茅，我爹说……”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袁兴茅的心猛地一沉，他连忙追问：“你爹说什么？”
阿芳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工人总归是工人，以后咱们的孩子连个城镇户口都难落。”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袁兴茅的心上。
袁兴茅凝视着她那新烫的卷发，思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就在上个月，她穿着那件自己用奖金买来的的确良衬衫，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在镜子前不停地转着圈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然而，此刻的她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袁兴茅注意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街角的广播正在播放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新闻，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异常干涩，仿佛失去了水分一般。
"你想清楚了？"他艰难地问道，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阿芳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县食品厂的小刘，他爸是科长......"她的话语像一阵寒风，吹散了袁兴茅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突然，阿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起桌上的搪瓷杯，大口地喝了口水。袁兴茅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落在了杯底那行"兴茅留念"的字样上。这西个字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和愚蠢。
雪粒子像被惊扰的蜂群，密密麻麻地撞击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袁兴茅裹紧身上的蓝布衫，沿着青石板路，脚步匆匆地往厂里走去。
路过国营食堂时，他不经意间瞥见了橱窗里自己的倒影。那件蓝布衫己经洗得有些发灰，裤脚处还沾着未洗去的酒糟印，仿佛在诉说着他生活的艰辛。
袁兴茅突然停下脚步，凝视着那个略显落魄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猛地转身，快步走进了不远处的邮电局。
在邮电局里，袁兴茅在一张报名表上工工整整地填写着自己的信息，然后将它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在附言栏里，他写道：“申请攻读企业管理专业，望批准。”
深夜，车间里一片静谧，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酒坛上，泛着冷冷的光。袁兴茅借着这微弱的月光，仔细地擦拭着酒坛。当他的指尖抚过坛身上那两个“兴茅”字时，阿芳说“小刘能搞到糖票”时的眼神，如同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日记本，翻到新的一页。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小洞，仿佛是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渴望在呐喊。
“1980年12月24日，雪。有人怕冷，有人怕穷。我不怕穷，但我怕永远被困在这酒糟味里。”袁兴茅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然后缓缓合上了本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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