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混沌星门的瞬间,感官被彻底剥夺,又瞬间被塞入无法理解的洪流。
没有方向,没有重力,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只有无穷无尽的、混乱到极致的“存在”冲刷着意识。陈风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狂暴星河的尘埃,在光怪陆离的能量旋涡、凝固的时空碎片、以及咆哮的法则乱流中翻滚、沉浮。他残破的混沌之躯成为了唯一的锚点,体内那个缓慢旋转、散发着灰蒙蒙光泽的混沌核心,正贪婪地、被动地吸收着周围冲刷而过的混乱能量,维系着那脆弱而危险的平衡。
剧痛依旧存在,但己不再是单纯的撕裂,而是身体每一处都在经历着微观层面的、永不停歇的分解与重组。左半身的秩序结晶闪烁着冰冷的微光,右半身的归墟脉络如同活体金属般蠕动,核心区域的混沌阴影变幻不定。三种力量在无序之海的环境下,冲突似乎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糅合的、更深层次的纠缠。他的意识漂浮在这具诡异的躯壳之上,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透过混沌核心的“视界”,观察着这片无法言喻的领域。
他看到“空间”不再是连续的幕布,而是破碎的、如同万花筒般不断翻转、折叠、嵌套的镜面碎片。巨大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晶体星球像凝固的泪滴,悬浮在由沸腾的暗紫色能量构成的“海洋”上方;扭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星云伸出半透明的触须,缠绕着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几何山脉;一束束凝固的、彩虹色的“时间流”如同被冻结的瀑布,横亘在虚无之中,其内部隐约可见无数重复、跳跃或彻底静止的影像碎片。
这里,就是无序之海。法则的坟场,混沌的摇篮。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翻滚的势头终于减缓。陈风、安雅、楚风三人被一股相对平和的能量流裹挟着,冲入了一片由无数巨大星辰碎片构成的、相对“稳定”的区域——碎星迷宫。
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星球残骸如同被巨神随意丢弃的玩具,漂浮在缓慢流淌的、散发着幽绿微光的混沌介质中。这些残骸表面覆盖着奇异的、如同珊瑚或冰晶般的凝结物,散发着微弱却诡异的能量波动。空间在这里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粘稠”感,移动需要对抗无形的阻力。
陈风率先“落”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如同月球般大小的灰白色星骸表面。脚下的触感并非岩石,更像某种高度压缩的能量晶体,坚硬而冰冷。他尝试站稳,左半身结晶化的腿部传来僵硬的摩擦感,右半身归墟脉络则如同液态般微微起伏,调整着重心。体内的混沌核心缓缓脉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弥漫的、稀薄却无处不在的混沌能量。
紧接着,安雅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他身边。她悬浮在离地半尺的高度,脚下无形的混沌能量自动流转,抵消着星骸的微弱引力。她的状态与穿越前截然不同。身体上的裂痕己然消失,皮肤如同最上等的瓷器般光洁,却又流转着一层淡淡的混沌光晕。那双“混沌之瞳”——旋转的金色齿轮、流淌的暗金脉络、变幻的灰色星云——平静地扫视着这片碎星迷宫。没有情感的剧烈波动,只有一种洞悉万物本质的深邃与宁静。她周身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场域,周围的混沌能量如同温顺的宠物般环绕着她,甚至主动将那些试图靠近的、带有微弱侵蚀性的幽绿介质排斥开。
最后是楚风。他重重地砸在星骸表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他身上那布满裂痕的魔骸重甲彻底失去了光泽,如同真正的废铁,沉重地压在他身上。他艰难地撑起身体,脸上毫无血色,暗金色的瞳孔失去了所有力量的光辉,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片茫然。他尝试调动一丝力量,体内却空空如也,曾经澎湃的“暗光创生能”如同枯竭的河床,只留下深深的虚弱感和阵阵撕裂般的隐痛。魔骸归墟塔的感应也彻底断绝,右臂的骸骨铠甲冰冷沉重,如同最普通的金属枷锁。
“这…是哪?”楚风的声音沙哑干涩,他茫然地看着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破碎的记忆如同散落的拼图,无法连贯。他只记得最后的剧痛、黑暗,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控制。
安雅的目光落在楚风身上,混沌之瞳微微流转。“无序之海…碎星迷宫…法则破碎之地…”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客观事实,“你的力量…被归墟意志剥离…核心受损…沉寂…”
楚风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掏空后的巨大失落。他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试图卸下身上沉重碍事的魔骸重甲碎片。
陈风看着楚风的样子,心中复杂。他尝试开口,声音却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难听,带着多重回响的怪异质感:“安雅…你…感觉怎么样?”他更关心她的状态。眼前的安雅,虽然强大而稳定,却让他感到一丝陌生。
安雅转向陈风,混沌之瞳凝视着他那诡异的躯壳。“我…稳定。‘源初’蓝图…与混沌能量…融合…进化…‘混沌核心协议’…己激活…”她抬起手,指尖没有任何能量流,但前方一小块漂浮的、拳头大小的尖锐星骸碎片,却在无形的力量作用下,瞬间分解、重组,化作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完美几何球体,悬浮在她掌心。“能量…物质…结构…皆可…解析…重构…在…混沌框架内…”
这举重若轻的表现,远超她之前的“微观重构”能力!这是对混沌法则的初步掌控!
陈风心中稍安,但随即又升起新的忧虑。安雅变得更强大了,但也似乎离“人”更远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扭曲的身体,感受着体内混沌核心缓慢而有力的脉动。它像一颗贪婪的种子,在无序之海的沃土中,正悄然汲取着养分,缓慢却坚定地成长着。每一次脉动,都让身体内那三种力量的纠缠更深一分,一种奇异的、掌控感与失控感交织的预感萦绕心头。
就在这时,安雅的混沌之瞳猛地转向星骸边缘的幽暗处!旋转的星云部分骤然加速!
“检测到…高维…观察者…能量特征…与…星门余烬…同源!”
陈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在漂浮的星骸阴影中,一点微弱的、几乎与背景混沌融为一体的灰蒙蒙光点,正静静地悬浮着。正是那枚由污秽碎片湮灭后诞生的混沌“余烬”!
此刻,这点余烬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闪烁着微不可察的光芒。每一次闪烁,都如同在呼吸,在…学习?它似乎正贪婪地吸收着无序之海的信息,其散发出的、微弱却纯粹的混沌气息,比穿越星门时更加凝实、更加…灵动!
它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充满未知的见证者。
楚风也看到了那点余烬,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他的脊背,让他本就虚弱的状态更加不适。
“它在…成长…”安雅平静地陈述着,混沌之瞳锁定了余烬,“其存在…本身…即是…无序之海…的变量…”
陈风心中一凛。这余烬,到底是福是祸?
“我们需要…移动…”安雅的目光扫过这片相对平静的星骸平台,“此地…能量惰性…资源…匮乏…无法…修复…无法…补充…楚风…需要…稳定环境…恢复…”
她指向碎星迷宫深处,那里漂浮着更多、更大的星骸,其中一块特别巨大的、如同小行星般的暗红色星骸,其表面似乎有规律性的能量纹路在闪烁。“检测到…相对…稳定的…法则节点…及…微弱…秩序刻印…残留…可能…有…可解析的…结构…或…资源…”
秩序刻印?在这混乱的法则坟场?陈风和楚风都感到意外。
“走。”陈风嘶哑地吐出字。他尝试迈步,左半身的结晶与右半身的蠕动金属协调异常艰难,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在晶体表面留下浅浅的凹痕和滑腻的金属痕迹。
安雅微微点头。无形的混沌能量在她脚下汇聚、塑形,形成一道宽阔的、半透明的金色与灰色交织的“能量浮桥”,一端连接平台,另一端延伸向幽暗的虚空,指向那块暗红色的目标星骸。浮桥在混乱的能量介质中异常稳定,散发着淡淡的秩序感。
“跟着…指引…”安雅踏上浮桥,身形飘然而动。
楚风咬了咬牙,强撑着沉重的身体,拖着脚步,踏上了浮桥。浮桥表面传来的微弱能量流动,让他虚弱的身体感到一丝暖意。陈风紧随其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控制着体内混沌核心的脉动,避免引发不可控的能量逸散。
就在三人踏上浮桥,离开最初落脚点的瞬间——
嗡!
那块灰白色的星骸平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覆盖其表面的能量晶体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一股狂暴的、充满了混乱撕扯意念的能量乱流,如同潜伏的巨兽,猛地从平台深处爆发出来!
轰隆!!!
巨大的星骸在三人身后轰然解体!无数碎片被爆发的能量乱流裹挟着,如同炮弹般射向西面八方!
“小心!”陈风下意识地想调动力量,体内混沌核心猛地一跳!左臂的秩序结晶瞬间光芒大盛,一道无形的斥力场猛地张开,将几块射向楚风的巨大碎片强行弹开!但这一下能量调动,让他右半身的归墟脉络剧烈蠕动,核心区域的混沌阴影一阵翻腾,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身体踉跄。
安雅的反应更快。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混沌之瞳微微一闪。那些射向她和陈风的碎片,在靠近的瞬间便被无形的力量分解、重组,化作无害的尘埃飘散。
楚风看着身后瞬间化为齑粉的落脚点,脸色更加苍白。在这鬼地方,连“地面”都不安全!
爆发的能量乱流并未平息,反而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引发了连锁反应。周围漂浮的其他星骸碎片仿佛被惊醒,开始不规则地震颤、旋转,甚至相互碰撞!幽绿的混沌介质也变得汹涌起来,形成致命的旋涡!
“加速!离开…扰动区!”安雅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脚下的能量浮桥骤然加速,如同在汹涌海浪中疾驰的快艇,灵活地避开飞射的碎片和能量旋涡,朝着那块暗红色的巨大星骸冲去!
陈风努力稳定身体和体内的能量,楚风死死抓住浮桥边缘,三人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在碎星迷宫的狂暴序章中,亡命穿梭。
而在他们身后,那点混沌的星门余烬,依旧静静地悬浮在爆发的能量乱流边缘,毫发无损。它那微弱的闪烁频率,似乎加快了一丝,仿佛在…记录着这场混乱。
当三人终于冲破混乱区域,抵达那块暗红色巨大星骸的引力范围时,一股奇异的、微弱却清晰的秩序感笼罩了他们。星骸表面,那些闪烁的能量纹路清晰可见,构成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刻印图案。刻印的核心,是一枚由纯粹白光构成的、残缺的几何符号——正是安雅之前感应到的“秩序刻印”残留。
“安全…区域…”安雅落在星骸表面一块相对平坦的、由暗红色能量晶体构成的平台上,混沌之瞳凝视着地面那巨大的刻印,“刻印…结构…解析中…蕴含…低阶…秩序法则…可提供…基础…稳定场…及…能量…转化…”
楚风踏上平台,那股微弱的秩序感如同温暖的泉水,浸润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精神,让他几乎虚脱地坐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魔骸重甲的碎片散落在身边,如同沉重的负担。
陈风也感到体内冲突的力量似乎被这秩序刻印微弱地安抚了一下,混沌核心的脉动稍稍平缓。他看向安雅,又看向远处依旧混乱的碎星迷宫,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扭曲的双手上。
无序之海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而他们破碎的躯体与灵魂,能否在这片混沌的熔炉中重铸新生?那静静漂浮在混乱边缘的星门余烬,又将在他们的命运中扮演何种角色?
答案,或许就藏在这块刻印着秩序残痕的暗红星骸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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