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脑缝补记
玉皇大帝张兴东是被脑髓里的刺痛惊醒的。紫宸殿的晨雾还未散尽,他扶住额头的手止不住颤抖,指缝间渗着的冷汗滴在龙纹枕上,竟洇出个个针孔般的小眼。
这己是第九夜了。
梦里总在藏经阁的万卷书海中。他正翻看着记录天地初开的《鸿蒙册》,忽有阵檀香自书页间飘出,化作个穿素色僧衣的影子,手中银针比蚊蚋还细,正顺着他的眉心往里扎。那针尖刺破脑壳时的麻痒,此刻仿佛还在天灵盖下游走——接着便是脑细胞被挨个戳破的剧痛,他看见自己的识海像被戳烂的蜂巢,无数光点顺着针孔往外渗,在竹简上洇出点点墨痕。
“陛下?”侍立在丹墀下的太白金星听见动静,抬头时正撞见玉帝抓着发髻低吼。案上的玉磬突然自行鸣响,声浪震得梁上的鎏金风铃簌簌发抖,每个铃舌上都凝着颗血珠。
张兴东掀开锦被起身,龙靴踩在金砖上却像踩在棉絮里,脚步虚浮得厉害。他登基三千七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混沌的时刻——此刻望向殿外的云海,竟觉得那些翻滚的云团都在扭曲变形,化作无数根细针朝他刺来。
“传文殊菩萨。”玉帝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那里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来回搅动。
文殊菩萨骑着青狮赶来时,莲座上的佛光竟黯淡了三分。他刚将玉如意贴在玉帝眉心,脸色便凝重起来:“陛下的识海在渗血。那些掌管记忆的脑细胞,像是被什么东西穿了孔。”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竹简碎裂的脆响。掌管典籍的文昌帝君抱着堆断简残篇奔来,袍袖上沾着黑色墨迹:“启禀陛下,藏经阁里所有记录天庭旧事的竹简,昨夜都生出针孔,里面的字全变成了血水!”
张兴东接过片残简,指尖触到那些细密的针孔时,突然想起梦中识海破裂的景象——他看见自己三百年前平定花果山之乱的记忆,正顺着针孔往外流,在竹简上凝成个模糊的“忘”字。
“孤的记忆……”玉帝喉结滚动,“像是被人用针挑走了。”
太白金星突然指向殿外的日晷。本该指向辰时的指针,此刻竟倒转着往子时走,针影在石盘上划出的轨迹,密密麻麻全是针脚般的细纹。掌司轮回的地藏王菩萨踏着莲台而来,手中的轮回簿突然无风自翻,每页纸背上都浮现出串梵文。
“启禀陛下,”地藏王声音低沉,“幽冥的孟婆汤,昨夜全都变成了清水。更奇的是,所有亡魂的记忆,都开始往阳间倒流。”
张兴东盯着轮回簿上的梵文,忽然想起梦中脑细胞被戳破后的景象——当剧痛化作清凉时,他看见个手持玉净瓶的身影,正用杨柳枝蘸着甘露,往他的识海里滴。每滴甘露落下,那些被戳破的脑细胞便重新凝聚,针孔处生出银丝般的新脉络。
“那身影……”玉帝忽然开口,“衣袂上绣着‘慈航’二字。”
此言一出,殿内的仙官们齐齐吸气。太白金星翻出尘封的《西天梵录》,书页自动停在某卷,上面画着位手持玉净瓶的观音大士,正在用甘露修补块碎裂的水晶,那水晶里映出的,正是无数个跳动的脑细胞。
“是观音大士。”太白金星指着画像,“传说她曾在南海紫竹林,用甘露修补过被心魔啃噬的罗汉识海。”
正说着,殿外突然飘来阵阵莲香。千里眼手搭凉棚望向南海方向,惊得倒吸口冷气:“陛下!紫竹林的甘露正顺着云河往上流,每条水流里都漂着细针,针尾还系着红线!”
张兴东跟着众仙赶到南天门外时,只见白茫茫的甘露顺着天河蜿蜒而来,那些细针在水流里浮沉,红线在云端织成张巨大的网,网眼处渗出的金光,正是他昨夜梦中看见的脑细胞光点。
“是‘洗尘针’。”观音大士的声音自云端传来,玉净瓶中飞出的杨柳枝在空中轻挥,“陛下三百年前为救被心魔所困的东海龙王,曾自损识海,用自己的记忆碎片镇压邪祟。如今那些碎片在识海里生了根,再不想办法挑出来,就要撑破您的脑壳了。”
张兴东猛地按住额头。三百年前东海龙王被心魔侵体,他确实以元神为引,将龙王的邪念锁进了自己的识海深处。那些年偶尔头痛,只当是旧伤复发,竟不知那些邪念己化作无数细针,在他的脑细胞里扎了三百年。
“那梦中戳针的……”玉帝声音发颤。
“是贫僧的分身。”观音大士的身影在甘露中渐渐清晰,素色僧衣上沾着点点金光,“那些邪念藏在记忆最深处,只能趁您入梦时,用‘搜魂针’挨个挑出来。”
说话间,她指尖弹出根银线,线端系着的细针突然化作道流光,钻进玉帝的眉心。张兴东只觉识海里传来阵清凉的刺痛,接着便看见无数黑色细针被银线卷着往外飘,那些针上还沾着些模糊的画面——有他幼年在昆仑山修炼的场景,有登基时接受万仙朝拜的盛况,还有三百年前龙王心魔发作时狰狞的面孔。
“这些记忆碎片本是您的,却被邪念缠成了针。”观音大士用玉净瓶接住那些黑针,瓶中甘露瞬间沸腾起来,“贫僧昨夜在您梦中,己挑破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邪念针,只剩最后根藏在您的元神深处。”
张兴东忽然觉得天灵盖像是被掀开了,道金光自识海深处冲出,化作条金色的鲤鱼。那鲤鱼的鳞片上布满针孔,却仍在奋力跳跃,正是他当年为镇压心魔,自愿封印的半片元神。
“陛下请看。”观音大士将杨柳枝指向鲤鱼,那些针孔处正渗出甘露,在鳞片上织成细密的银网,“这些被挑破的脑细胞,贫僧都用南海紫竹林的灵丝补好了。现在只要您愿意,就能重新收回这半片元神。”
玉帝望着那条挣扎的金鲤,突然想起梦中最后一幕——当所有针孔都被补好时,他看见自己遗忘的记忆正顺着银网回流,其中有段模糊的画面:三百年前他锁心魔时,东海龙王曾含泪说“愿以龙元换陛下安康”,而他当时笑着摇头,说“三界安宁,孤失半片元神又何妨”。
“原来如此。”张兴东伸手触碰那条金鲤,指尖传来熟悉的温热,“孤不是被人戳破了脑细胞,是这些年被邪念缠得太紧,连自己的元神都快认不得了。”
观音大士将玉净瓶倾斜,甘露顺着玉帝的眉心注入识海。张兴东感到脑髓里的刺痛渐渐消散,那些被修补的脑细胞正在发出微光,像无数颗星星在识海里重新亮起。当最后片元神归位时,他忽然看清了所有被遗忘的细节——东海龙王后来偷偷将龙元炼化成颗明珠,藏在藏经阁的《鸿蒙册》里,正是那明珠的灵光,护住了他未被邪念侵蚀的识海。
“传孤旨意。”玉帝转身望向众仙,“在南海紫竹林旁设‘净识院’,凡三界生灵被心魔所困者,皆可前往求观音大士洗尘补识。”
当甘露渐渐退去时,南天门外的云河上飘着无数银线,那些线上系着的,是被洗去邪念的记忆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张兴东摸了摸眉心,那里的皮肤光滑温润,再没有半点针孔的痕迹,识海里的脑细胞正发出嗡嗡的轻响,像是无数颗新生的星辰在歌唱。
九日后,太白金星在紫宸殿上呈新制的玉磬。玉帝敲响玉磬时,声波里竟带着南海的莲香,殿外的日晷指针缓缓归位,石盘上的针脚细纹化作朵朵莲花,在阳光下渐渐绽放。
夜深时,张兴东再次入梦。这次他坐在藏经阁里,《鸿蒙册》自动翻开,里面夹着颗莹润的明珠,正是东海龙王当年留下的龙元。他伸手触碰明珠,识海里的脑细胞齐齐发亮,将所有记忆映照得清清楚楚,再没有半点模糊的角落。
梦醒时,晨雾正从殿门缝隙里钻进来,在阳光中化作无数颗细小的露珠,每颗露珠里,都映着个清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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