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西章 漏夜算天明（下）
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小万先生好整以暇靠在了柔软的沙发靠背上：“哪儿有什么指教啊？只是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上海滩生意场上的一些古怪见得多了，有时候再遇见差不多的事情，也就难免多想了一些。要是大小姐乐意......容我絮叨些陈年旧事？”
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伍怡轻轻点了点头，静候着小万先生把话题继续下去。
略略沉吟，小万先生方才再次开口：“差不多是在二十多年前，蜀地有位商人，请托了上海滩好几位头面人物，想要跟柏家拉上生意关系，说是想借柏家的生意路径、水陆码头，把一批药材、蜀绣运进上海探探苗头。”
微微皱眉，伍怡看着小万先生刻意打住话头，顿时明白小万先生这是存了些许考校之意：“上海滩流行的从来是苏绣、杭绣，有些特别精美的湘秀、粤绣，也算是能在上海滩站住脚，但却从来都没有过做大的先例。倒是这药材.......蜀地除了上好的药材，该是还有其他的东西吧？”
显然是对伍怡的反应很是满意，小万先生和声笑道：“大小姐说得丝毫不差——蜀绣、药材是幌子，根子里是想用柏家的生意门径来走川中大土。”
放下手中茶杯，伍怡再次开口应道：“柏家从不碰这些生意，想必老爷该是一口回绝了？”
朝着伍怡摇了摇头，小万先生笑着说道：“这回大小姐倒是猜错了——老爷当着上海滩那些位头面人物，应了这单买卖。不仅应了，还顺水推舟的在这单买卖里添了三成股份，专门成立了一家公司。”
“这岂不是........”
眼看伍怡低呼出声，小万先生这才好整以暇地笑道：“起初我跟大小姐想的一样，这岂不就是拿着柏家这许多代人积累起来的名望声誉，去给人当了挡箭牌、遮羞布，顺带还弄得自己一身脏污？可随后......那家公司的货，一件都没能进得了上海滩！不是在水上遇了风雨，就是在陆上遭了匪患。到头来，就连那蜀地商人回乡的车马程仪，都还是老爷馈赠的。”
眉头深锁，伍怡咀嚼着小万先生讲述的这番话，禁不住喃喃自语：“这是......顺水推舟，而后釜底抽薪？”
朝着伍怡摇了摇头，小万先生含笑说道：“当初我也想不明白，可老爷跟我说，上海滩那位杜先生曾经有句话——人一辈子三碗面难吃，人面、情面，场面。”
脑中电光一闪，伍怡眼睛顿时一亮：“那几位上海滩的头面人物，怕都不是蜀地商人请托而来，而是早知道蜀地商人私下里的算盘，却又不敢得罪那蜀地商人，所以才会逗引着那蜀地商人找上了柏家！”
朝着伍怡竖起了大拇指，小万先生笑着点头：“大小姐果然聪慧过人，一眼就看破了这事情的要紧关节——那蜀地商人背后，是蜀地有名的军阀樊哈儿。当时蜀地军阀混战，樊哈儿连战连败，兵马星散、枪械不全，手中军费更是捉襟见肘。可蜀地能走大土的门径，都被其他军阀拿捏在手，也就只能冒险往上海来另寻门径。”
飞快点了点头，伍怡接口应道：“柏家处理的方法，一来全了上海滩那些头面人物的脸面，二来给了蜀地樊哈儿的情面，三来......以身入局，做出个漂亮的江湖场面。当真是面面俱到、无可指摘。”
耳听着小万先生抽丝剥茧般细说旧事，伍怡心头自然明白是与昨晚贸然前来的中田隼人有关。再想想昨晚小万先生居然在江蓉熟睡后许久才到，伍怡不由得转眼看向了小万先生：“小万阿哥昨晚见到满铁的中田先生了？”
小万先生笑着点了点头：“不光见了，还在楼下临时开了个房间，与中田先生喝了好几杯上好的威士忌。看中田先生昨晚愁苦的样子.......他这一关，应该是当真不好过。”
轻笑一声，伍怡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面目可憎之人，到了要命的时候，那嘴脸倒也是可怜.......”
半真不假地叹息一声，小万先生点头应道：“谁说不是呢？尤其是我这上了岁数、走久了江湖的人，看着是当真心酸呐.......因此上，也就借着酒意胡说了几句。”
颇有兴趣地看向了小万先生，伍怡探究地说道：“小万先生说的话，该是能解了中田先生的燃眉之急？”
朝着伍怡摇了摇头，小万先生淡然应道：“我哪儿有那一语道破天机、翻手解人困顿的本事？中田先生想要一大笔钱，我不过就是把上海滩上能随时拿出一大笔钱的人大致数算了一遍而己。”
掰弄着手指，小万先生侃侃而谈：“现今这乱世之中，小儿持金过闹市，那就是自寻死路。上海滩立时三刻能拿的出这一大笔钱的人，自然都明白这道理。要不就是身后有人撑腰，要不就是身侧有人护身。尤其是东亚大当，身后有日本海军的人撑腰，生意比原本上海滩第一当铺的元利大当都要好.......哎呀，到底上年纪了，又絮叨了.......大小姐莫怪呀！”
话音刚落，门外己然传来了江蓉略略提高了嗓门的声音：“哪能啦？多少话要说啦？还吃不吃牛排了啦？”
伴随着话音传来，房门豁然而开。己经收拾打扮停当的江蓉还没来得及与小万先生打招呼，小万先生己经抢先开口笑道：“是我的不对，跟大小姐聊的投机，倒是耽误了少奶奶的约会了。”
朝着小万先生点了点头，江蓉显然是对小万先生极其尊重：“小万阿哥，这话你敢说，我可不敢接应啊！家里家外那许多的事情，都是靠着小万阿哥一手打理。就连我这不省心的妹妹，那不也要靠着小万阿哥出手帮衬，这才能有功夫陪我逛逛街、吃吃饭，看看电影啊？要不然，说不定来个什么阿猫阿狗的人，她又把我一个人撇下，去见旁人了呢？”
抢前一步，伍怡赶忙揽住了江蓉的胳膊：“晓得了晓得了，今天谁都不见，就踏踏实实的陪阿姐——小万先生，多谢了！”
含笑朝着伍怡点了点头，小万先生和声应道：“少奶奶有了身子，还请大小姐多关照。”
转头看看伍怡，再又看看小万先生，江蓉却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做啥啦？一家子人你谢过来我请过去，这是要做啥啦？还是你们背着我在聊什么要紧事情啦？”
还不等伍怡与小万先生开口说话，江蓉却是伸手捂住了自己耳朵：“哎呀我不要听不要听！你们做生意那点事情，听了我头疼——小怡，陪我吃牛排去！小万阿哥，再会啊！”
宠溺地朝拉着自己转身就走的江蓉摇了摇头，伍怡在临出门时，却是回身朝着站在房内的小万先生点头致谢。而小万先生也是温和地弯腰回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http://www.wxgxsw.com/book/hhfhee-10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