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当局者迷
听到餐厅里的动静，一首在外面候着的明珠和福伯忍不住探了头想往里面看，可是老人操起桌上的筷子就往门外扔去：“看什么看？全都给我退出去！刚才的字，半个也不许记着，全给我忘了！”
“是，老爷！”
“是，龙爷！”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老人才板着脸看向若无其事的伍怡：“知道你和红脑壳接触的人有多少？”
“就小虎和明珠知道个大概，别人我也不放心。”明珠答完后看着老人：“义父，我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而且……八根系，八根系，少一根，都不稳当啊！”
话刚出口，老人眼中蓦地闪过了一丝精光……
黄帮由来，能见诸文字的就己经能追溯到明朝时的无为教。而口口相传的历史，几乎都能追溯到东晋慧远创立的白莲社。
千年以降，黄帮自然经历了诸多风雨飘摇之时，也就总结出了能苟活求存的诸多方式。其中一条便是必须构建八根系——官商兵匪僧道儒丐八门之中，必定要藏有一股力量、一笔财富，以备在遭遇灭顶之灾时能有逃生之路、栖身之所，缓颊喉舌、复仇暗刃！
见老人沉默了下来，伍怡才继续道：“义父，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话。这些年，我们黄帮己经不比老帮主在时风光了。那次内斗后，虽然您杀了回来，重掌了黄帮，但到底伤了根基。现在的上海又是群魔乱舞的世界，时事一日三变。咱们要是再不赶紧把受损的八根系重新健全起来，怕是再有个轻重缓急的时候，咱们可就……义父，我得为您，为黄帮再寻个稳妥的路子。”说出最后一句话后，伍怡将自己没用过的筷子轻轻地放到了老人的手里：“义父，当年您卷土重来，再加上黄帮内的重建，几乎都耗空了您辛苦多年培育的八根系，我是想为您再建立一套全新的八根系，这才能稍稍安心一些啊……”
看着伍怡认真的表情，老人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叹了一口气：“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说完，他对着外面吩咐道：“阿福，给大小姐拿双筷子过来。”
远远守得的福伯虽然年纪大了，耳朵倒是好使，听到老人这样吩咐，马上大声应道：“哎，我马上给大小姐送过来。”
吩咐完福伯，老人回头正好看到伍怡脸上的笑，似乎是有些拉不下面子，生气地夹了一块排骨到伍怡的碗里：“明明嘴馋，还不肯住家里。外面也没人照顾的，我看你饿出病来怎么办！”
“小虎和明珠把我照顾得很好，别人一提起他们两个，都羡慕我有义父疼呢！”说笑间，伍怡接过福伯双手递过来的筷子的同时，还不忘悄悄对他眨了眨眼，示意己经没事了。
她这搞怪的小动作，老人看在眼里更是不满地哼了一声：“小虎？小虎除了会开车，会打架还会什么？连碗面都煮不好。明珠那丫头，除了会做那些辣得胃疼的饭菜还会做什么？你就想吃一口年糕排骨，都得回来才能吃得到嘴里。”
面对老人的抱怨，伍怡有些无奈：“义父，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件事不再提了。我在外面应酬那么多，每天吃饭，打牌，跳舞，参加酒会的，回来都不知道几点了。您年纪大了，扰着您的休息，把您累着了可怎么办？”
“你总是有理由！快吃吧！我吩咐吉婶今天多做了几个菜，呆会你回去时顺便带走，晚上回家热热就能吃。”口里说得凶，老人的话却是让伍怡脸上的笑更加灿烂：“谢谢义父！”
一顿饭吃完，由福伯伺候着漱了口，净了手后，老人才看着伍怡道：“小怡，我知道这世道不比当年，黄帮也不比当年了。这些年……真的是辛苦你了。义父也不要你有多大出息，好好活着就好！”
怔了一下后，伍怡脸上又带上了笑，笑容里慢慢全是真诚柔顺，也让老人依稀看到了几分她以前的模样：“嗯，义父您放心！我还要给您养老送终呢！我一定会好好的！”
被伍怡这句话给逗笑了，老人伸手指了指她：“你这丫头，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没大没小。行了！早饭吃完了，知道你今天还有事，忙去吧！嘴馋了只管回来就是，不用提前打招呼，家里还能少了你那一口吃的？”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伍怡可以走了。
伍怡吐舌头对老人做了个鬼脸，这才行了一礼，带着明珠离开了。
看着伍怡离开的背影，老人沉默了良久，最后也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八根系啊……”
“老爷，黄帮八根系，少则十年多则廿载，这才能有个差不多的摸样。大小姐现在这做法……”福伯从旁边为老人端上一盏茶，口里也跟着轻声说了一句。
对于这个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伙计，老人抬眼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看？”
“老爷，大小姐略急躁了些，但是对黄帮、对老爷您，应该是没有二心的。”
福伯这话一出，让老人不由有些意外：“你这老东西平时说话可从来没有这么肯定过。”
躬着身子，福伯低头在老人身边道：“老爷，只要阿江还是我们黄帮的人，大小姐就一定不会让黄帮陷入危险。”
一想到伍怡和吴江的关系，老人轻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了少许：“你这老家伙倒是想得通透！”
“老爷这是当局者迷！”福伯在一旁陪笑着：“有阿江为老爷当最后的底牌，又有大小姐为老爷再织出一张保护网，老爷您这黄帮帮主的位置就更稳当了。”
这句话或许勾起了老人对当初那段时间的回忆：“是啊，稳当就好，稳当就好！稳稳当当的，外面就算是打破天，也和我们没关系！”感叹完后，他又问福伯：“我记得梅机关找小怡麻烦的起因，是满铁那些人？”
“是的！满铁的人不听大小姐的劝告，从我们的路子走丢了货，结果怪到了大小姐的头上。”对于这件事，福伯是知道的。自家大小姐虽然劝了满铁的中田别出货。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不听劝的话，丢了货能怪谁？
老人的手指在紫檀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过了一会才开口：“让小周带几个兄弟，跟着小虎一起，给满铁的人醒醒脑子。不然别人真以为我们黄帮的人好欺负了？”
“是！”福伯应了一声，躬身退出了餐厅。
刚走出乌漆大门的伍怡可不知道，自家义父要给她出气了。她看着揉着肚子的明珠，不由得有些好笑：“早说了让你在家吃了饭再陪我过来，你偏不肯。”
“小姐你都没吃，我怎么可能先吃？”明珠嘟着嘴，一脸的委屈：“小姐，我真的饿啦！”
“走，带你去瑞伯家蹭饭去，他做的粢饭最香了。”伍怡一边说一边领着明珠往弄堂一间不起眼的小门走去：“你猜小虎会不会也在这里蹭饭？”
一说到小虎那饕餮般的胃口，明珠不屑地哼了一声：“他？除了峰叔家他不敢呆以外，到哪家不都得蹭些吃的？”
“还没进门就听到你说我坏话了！”两人说话间，便看到小虎捧着个巨大的粢饭团走了出来。他看着明珠，脸上却没有一丝不满：“快进屋来吧，瑞伯早就给你备好饭了。”
说话的同时，小虎对着伍怡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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