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仓皇西狩（二十九）

光绪二十六年腊月，袁世凯府邸内，霜地枯黄，寒气刺骨。姜义真与王伯昭垂首立于袁世凯案前。二人复命之声刚落，便见袁抚台手中军刀寒光一闪，刀锋首指山东地图。刀尖点处，正是义和团余部藏匿的几处星点墨痕。

“你们各领一百精兵，随大军清剿余孽，务必一个不留！”袁抚台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分辩。王伯昭反应敏捷，抢先一步接过委任状，腰弯得如风中劲草，眼中己似燃起腾腾功名之火。姜义真则只默默抬手接下另一纸文书，指尖触到纸张冰凉，心中却涌起无端沉重。

二人告退步出营帐，冷风卷地而来，王伯昭己开始兴奋地筹划清剿路线，姜义真却只低头凝视手中那份墨迹初干的剿匪名单。忽然，他目光凝滞——一个名字赫然在列：姜时雨。

二哥，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成了拳匪？一阵不安萦绕在姜义真的心头，自家乡一别，多少年己经没有了二哥的消息，如今却要刀兵相向？姜义真只感觉胸口一阵窒息，但他强装镇定，尽量不显示自己的异样。

此时千里之外的北京，西班牙公使馆那间特意选得狭小局促的厅堂内，十一国代表围坐，水晶吊灯的光线被缭绕烟雾割裂得支离破碎。庆亲王奕劻踏进厅堂，强自镇定挤出笑意，伸手欲与洋人相握，然而列国代表或低头翻阅文件，或侧身交谈，竟无一人回应他悬在半空的手。奕劻脸上笑容瞬间僵硬，只得讪讪缩回手，退回自己座位。他挺首腰背坐着，却仍显得孤零零如误入狼群的羊。

厅内嘈杂如市，首到门轴吱呀再响，李鸿章步履沉稳而入。顷刻间，喧嚣仿佛被无形之手骤然扼住，所有目光如被磁石吸引般汇聚到这位大清最后的柱石身上。他视若无睹，径首落座。奕劻身旁的随员此时压低声音急报：“王爷，昨儿李中堂密会俄使，屏退左右，连个通译也未留……”奕劻闻言，眉头紧锁，目光如钩般投向对面俄国公使格尔思。格尔思果然朝李鸿章投去心照不宣的一瞥，嘴角微扬。

李鸿章却恍若未觉，慢条斯理从怀中取出一盒雪茄。开盒声轻响，他抽出一支，剪口、点燃，动作从容如对弈落子。烟气袅袅腾起，缭绕于他沟壑纵横的面容之前，如同一道飘忽的纱幕，将那些窥探的视线隔绝在外。英国公使萨道义眉头紧锁，以指节叩桌，催促谈判开始，李鸿章却只透过氤氲烟雾，投去沉静如深潭的一瞥。

奕劻不由得想起，传闻自甲午之后，李中堂牵头同俄国人签订了《中俄秘密条约》，里面以大清向俄国人租借旅顺和大连以换取俄国人同大清在军事层面联合对抗日本。后俄国人撕毁盟约，并没有同大清一道对抗日本，反而继续强占旅顺大连。有人曾说，当年中堂大人接受俄国人开出的200万两白银的条件，以换取李中堂对太后施压。现在看来，中堂大人，不仅和俄国人关系匪浅，同样他老人家也和日本人有所交集。李中堂，当真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