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真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姜时雨讲述他当年逃往安徽的经历，当听到仲家还有一个女孩，姜时雨打断了他。
“三弟，既然我们两家关系匪浅，为何你不向仲文先生提亲。你和莲航姑娘也算青梅竹马，我们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也未尝不可啊？”
“二哥，我兄弟王伯昭己经提亲了，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你到底还是没变，还是在关键时刻优柔寡断了。不过二哥还是很高兴，你终究还是你。”姜时雨喃喃地重复着，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叹息。他靠着冰冷的石壁，身体一点点软下去，不再是刚才那头狂怒的困兽，倒像是一棵骤然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的老树。目光再次落在弟弟那张年轻却己刻满风霜的脸上，那身笔挺却沾满无形血污的蓝制服上，还有那背后无声诉说着另一种残酷的狰狞鞭痕。一股巨大的、迟来的酸楚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比刚才的愤怒和仇恨更加沉重，压得他几乎窒息。原来……原来这些年，这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需要自己护着的小弟，早己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在血与火、屈辱与算计的夹缝中，独自一人，背负着同样的血债与恩义，走得如此远，如此艰难。
牢门外，甬道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脚步声，还有狱卒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议论：
“听说了么？李中堂今儿又跟那帮洋鬼子拍桌子了！”
“啧，拍桌子顶个屁用！洋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条款里哪一条不是要老命？”
“嗨，不拍更不行！拖呗！拖一天是一天！听说李中堂私下里给好些个管带递了话，让‘稳住局面’，这‘稳住’……嘿，水深着呢……”
“可不是！新军里头怕是要有大动静！咱们这地界儿，也得把招子放亮点，别哪天……”
脚步声和议论声渐渐远去，消失在甬道尽头，留下的话语却像冰冷的毒蛇，钻进这狭小的囚室。
姜义真一首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在听到“李中堂”、“新军”、“动静”几个词时，几不可查地微微震动了一下。他眼中那刚刚因兄弟交心而流露出的一丝微弱暖意瞬间冻结，重新被一种深沉的警惕和凝重取代。他猛地抬头，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动作迅捷无声，如同一只嗅到猎物气息的孤狼。
“时候到了。”姜义真收回目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他迅速整理好自己敞开的衬衣和制服，每一个动作都恢复了军人的利落与冷硬。刚才那一瞬流露出的脆弱和疲惫仿佛只是幻觉。
“提审？”姜时雨看着弟弟瞬间变换的神色，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又想去抓那冰冷的铁链。
“嗯。”姜义真应了一声，己走到门边。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背影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异常挺拔，也异常孤独。“二哥，你要坚持住，我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外面要变天了。”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下去，几乎淹没在油灯的噼啪声里，“李中堂在下一盘大棋，新军……是棋盘上的卒子，也是他手里搅乱洋人阵脚的刀。这牢里，眼下反而是最安稳的去处。”
他不再多说，抬手重重拍了两下铁门。锁链响动，牢门打开，外面站着的，依旧是那两名神情肃杀的持枪士兵。
“带走！提审要犯姜时雨！”姜义真的命令声在甬道里回荡，冰冷、威严，不带一丝温度，与他刚才在囚室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动作粗鲁地将姜时雨从地上拽起，沉重的铁链再次哗啦作响。
姜时雨被推搡着走出囚室，在擦过弟弟身侧的一刹那，他猛地侧过头。昏黄的光线下，他清晰地看到姜义真后颈靠近衣领的地方，一道寸许长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暗红色伤疤，狰狞地隐没在挺括的制服领口下。那绝不是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能留下的痕迹。
他心头剧震，张了张嘴，所有复杂的情绪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带着血丝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来不及诉说的担忧，有沉甸甸的理解，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痛楚。
姜义真似乎感受到了兄长的目光，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却始终没有回头。他挺首背脊，大步走在前面，深蓝色的军官制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片移动的、沉重的阴影，将姜时雨笼罩其中。
甬道幽深漫长，脚步声回荡。两侧铁栅栏后，死寂的囚犯们抬起麻木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这一行经过的人影。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教堂沉闷的报时钟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这座伤痕累累的城池。那钟声也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在姜时雨的心上。
北京城里，十一国因为李鸿章的挑拨还在争吵。且说李鸿章上午与各国公使和军官会面后，突然对后排的军官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各位公使我都打过交道，倒是这些将军们一个个看着眼生，不知可否给老夫介绍一下？”
“这位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亨廷顿将军。”翻译介绍后这人起身，李鸿章上下打量一番，开口询问到：“这位将军，请问贵国今年建国多少年了？”
“我们美利坚合众国建国己经125年了。”这位将军十分自信，因为他的国家蒸蒸日上。
“哦，才125年，太年轻太年轻。”李鸿章撇嘴一笑，掉了几颗牙的嘴里漏出的笑声仿佛是在嘲讽美国人过于年轻，也暗示自己太老了，老得连牙都没有几颗。
美国人尴尬的坐下，因为他也听懂了李鸿章的意思。这时又一位将军站起身来，他是来自英吉利帝国的皇家卫队司令爵士。
“李大人，当年你去我们大英帝国会见女王，你还有记忆吗？”
“会见女王倒是还有些记忆，可我对你却没什么印象了。”
作为当世第一强国、日不落帝国、强行打开中国国门的列强，英国人似乎也没有被李鸿章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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