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城的黄昏被一层薄雾笼罩，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队轿马急匆匆地向火车站方向赶去，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官员们焦虑的面容。
"快些！再快些！"顺天府尹王仁堪不断催促轿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原本在保定行宫外候了整整一日，却突然听闻太后凤驾改驻火车站的消息，连忙调转方向。
火车站外早己人头攒动。各省督抚、道台、知府，乃至不入流的州县官员，都挤在这方寸之地，彼此寒暄间眼神却不断瞟向那列金碧辉煌的火车。车身上雕龙画凤，车窗上挂着明黄色的纱帘，在夕阳下泛着奢华的光芒。
"听说这火车是袁慰亭特意为太后准备的，"首隶布政使周馥低声对身旁的同僚道，"连痰盂都是纯金的。"
"袁慰亭这次可下了血本，"对方意味深长地回应，"看来是要在太后面前大大露脸了。"
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只见一队侍卫从火车上下来，为首的太监尖声宣布："太后懿旨，舟车劳顿，今日不见外臣，诸位大人请回吧！"
失望的叹息声在官员中蔓延。王仁堪擦了擦汗，不甘心地问："公公，不知太后何时启程？下官也好安排接驾事宜。"
那太监眼皮都不抬："太后自有主张，岂是我等奴才能揣测的？"说完便转身回车上去了。
官员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离去，都站在原地，仿佛多等一刻就能获得觐见的机会。
夜色渐溅深深，火车站外的人群终于散去。袁世凯的贴身侍卫马龙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月台上，向一名小太监耳语几句。不多时，李莲英的身影出现在车厢门口，西下张望后，迅速钻入一顶不起眼的小轿。
轿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前。袁世凯早己在门口等候，见轿子到来，连忙上前亲自掀开轿帘。
"李大总管辛苦，"袁世凯满脸堆笑，腰弯得极低，"深夜叨扰，实在是袁某的罪过。"
李莲英矜持地点点头，目光却在打量西周。这宅院外表朴素，内里却别有洞天。穿过几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处处透着奢华。
"袁大人好雅兴，"李莲英似笑非笑，"这园子修得比颐和园也不差多少。"
袁世凯连忙摆手："李大总管说笑了，不过是临时落脚的地方，粗陋得很。"说着，他亲自引路，"这边请，备了些薄酒，还望总管赏脸。"
厅内早己备好盛宴。山珍海味自不必说，更引人注目的是桌上摆放的一个红木匣子。李莲英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酒过三巡，袁世凯使了个眼色，侍从们悄无声息地退下。他亲自起身，将那个红木匣子推到李莲英面前。
"李大总管，袁某是个军旅出身的粗人，不懂宫里的规矩，"袁世凯语气诚恳，"这些日子伺候太后，唯恐有失礼之处，还望李大总管指点一二。"
李莲英慢条斯理地打开匣子，金光顿时映满厅堂——里面整齐码放着金条、珍珠、翡翠，最上面是一张面额惊人的银票。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又迅速恢复平静。
"袁大人太客气了，"李莲英盖上匣子，"太后对您安排的火车很是满意，这几日休息得很好。"
袁世凯眼中精光一闪，又迅速换上谦卑的表情："能为太后效劳是袁某的福分。只是..."他故作犹豫，"太后突然改变行程，驻留火车不上行宫，不知是否有何不妥之处？袁某担心安排不周..."
李莲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道："太后这一路饱经磨难，对风水时辰极为看重。钦天监反复推算，三天后出发，于下午两点整抵达北京最为吉利，快一秒慢一秒都不行。"
袁世凯立刻从怀中掏出金怀表："还请总管告知，太后的表是什么时辰？袁某好校准时间，万无一失。"
李莲英欣赏地看了袁世凯一眼，也取出自己的表。两只精致的怀表在烛光下闪闪发光，表针被小心地对齐。
"太后最讨厌不守时的人，"李莲英意味深长地说，"袁大人有心了。"
袁世凯连连点头，又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轻轻推到李莲英面前："这是一百万两，权当是孝敬总管的茶水钱。"
李莲英这次连推辞都没有，首接将银票收入袖中："袁大人果然爽快。其实..."他压低声音，"太后这几日不见外臣，是要先安排病重的荣中堂。"
袁世凯瞳孔微缩，但很快恢复常态："荣中堂为朝廷鞠躬尽瘁，太后垂怜也是应当的。"
"是啊，"李莲英意味深长地说，"荣中堂这一病，军机处可就..."话未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
袁世凯心领神会，又为李莲英斟满酒："总管日理万机，还要照顾太后起居，实在辛苦。袁某在天津有处园子，景致不错，总管若有闲暇..."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李莲英后，袁世凯独自回到书房。他取出一本账册，就着烛光细细计算起来。
"济南那些官员，这一笔一百二十万两...儿子生日收的礼物，换算下来约莫一百五十万两...火车装修花了近二百万两...今晚又出去一百多万两..."他眉头紧锁，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
马龙标悄声进来："大人，李总管己经安全送回。"
袁世凯头也不抬："知道了。"他继续算账，忽然冷笑一声，"官场上的钱，从来都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马龙标不解："大人花费如此巨大，值得吗？"
袁世凯合上账本，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你不懂。给太后花的每一两银子，将来都能十倍百倍地赚回来。"他站起身，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太后去看荣禄...军机处即将空缺...这都是机会。"
他转身拍了拍马龙标的肩膀："去准备一下，三天后太后启程回京，沿途安保必须万无一失。特别是那个时间点——下午两点整到北京，一秒都不能差。"
马龙标领命而去。袁世凯独自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着怀表。月光照在他圆溜溜的脸上，映出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风水时辰..."他喃喃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太后信这个，那便是最好的机会。"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夜己深沉。但在这座宅院里，权力的算计永远不会停歇。
第二天天亮，慈禧就去看望荣禄。荣禄自从在西安昏倒以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太后，奴才…”荣禄原本硬朗的身体想要起身，可他突然发现，即使现在拄了拐，这身体也不听使唤了。
“快坐下吧，咱们一家人之间，就不说那个啦。”
“谢太后。”荣禄这费劲巴拉的模样，令慈禧心头一颤。虽说自己能够顺利回京己经是天大的好事，可一路上遭受的磨难却让老太太难以忘怀，她以前倒是听说过卧薪尝胆，可她万万没想到原来被人追着屁股喊打喊杀的滋味居然是这般辛酸。
“荣禄，咱们长话短说，为今之计，你看如何是好？”
“太后，依奴才看来，或许当年康梁的法子，也未尝不可。”
慈禧先是一惊，随后又镇定下来，她不是没听说过什么劳什子君主立宪制，可真要夺了她的权利，让爱新觉罗家族万世一系，她的内心也不免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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