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刹那死寂,唯有三支箭尾的白羽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周云武的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看着不远处三只猎物横陈的场景,喉结上下滚动了半晌才找回声音:“娘、娘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三箭三中,这连老猎户都做不到啊!”
苏瑶利落地甩了甩手腕,将长弓抛回给呆若木鸡的儿子,眼尾挑起一抹带着傲气的笑。
她瞥了眼满脸崇拜的周云武,腹诽着:“不过是雕虫小技。”曾经在特工训练营里,她闭着眼都能拆解狙击步枪,百米外射中硬币大小的靶心。
这些兔子的反应速度,在她眼里不过是小儿科——当年在热带雨林执行任务时,她可是在暴雨中射中过百米外移动的毒蛇七寸。
指尖着残留的弓弦触感,儿时记忆如潮水翻涌。
从巷口玩弹弓打鸟的野丫头,到基地里被教官用枪指着头练射击的新人特工,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那些在枪林弹雨中淬炼出的肌肉记忆,此刻化作林间猎猎作响的风,将她的英姿永远定格在儿子震惊的瞳孔里。
苏瑶见周云武仍像被施了定身咒般杵在原地,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傻小子,看呆啦?还不快去把猎物捡回来!”
汉子如梦初醒,后脑勺被拍得发麻,却仍咧着嘴傻笑,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收拾战利品。
苏瑶仰头望向树冠间漏下的天光,云层不知何时染成了暖金色。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踝,她下意识裹紧补丁摞补丁的粗布外衫——日头偏西了,再不走,林子里的瘴气和野兽就要出来活动了。
“老大,时辰不早了。”她转身唤道,声音在空荡的林间激起细微回响,“去看看李西他们摘完野果没,该下山了。”
周云武手脚麻利地用藤蔓捆住三只肥兔,又把自己猎到的野鸡也串在一起。
沾着泥土的藤蔓在他掌心勒出红痕,却丝毫不影响他扛着猎物时昂首挺胸的神气模样。
沉甸甸的收获压得肩膀发疼,汉子却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好嘞娘!咱们这就去找李氏和孩子们!”
返程的山路被夕阳镀上金边,苏瑶走在前面,踩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
身后传来周云武踩碎枯叶的沙沙声,混着猎物碰撞的闷响,竟比任何山间小调都动听。
暮色渐浓时,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蜿蜒的山道,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在即将降临的夜色里慢慢被山风抚平。
暮色给山林披上一层朦胧的纱,苏瑶和周云武踩着碎金般的夕阳回到摘金银花的老槐树下。
老远就看见李氏带着两个孩子在树影里来回踱步,西岁的小花揪着自己的衣角,七岁的小树攥着半筐金银花,三双眼睛死死盯着山道,像是要把暮色看穿。
"娘!当家的!"李氏沙哑的喊声撕破寂静,布鞋在碎石路上打滑,扬起小片尘土。
她冲上前时差点被树根绊倒,颤抖的手悬在苏瑶肩头又不敢落下,眼里蓄着的担忧几乎要漫出来:"可算回来了!日头都快落尽了,林子里..."
"瞧你紧张的!"周云武把猎物往地上一放,藤蔓捆着的野兔还带着林间的草屑,的身子在暮色里泛着油光,"娘可神了!三箭射倒三只野兔,连我都看傻了!"他得意地拍了拍胸脯,活像自己立了大功。
李氏半跪在地上,粗糙的手掌抚过野兔厚实的皮毛,指腹擦过温热的血迹时猛地颤了颤。
惊喜炸开在眼底,她猛地抬头看向苏瑶,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最后只憋出一句:"这、这得换多少玉米面啊!"
小花早就蹲在猎物旁,羊角辫随着动作晃个不停。
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兔子蓬松的尾巴,又捧起野鸡五彩斑斓的尾羽,亮晶晶的眼睛转向哥哥:"哥!这毛比爹爹的棉袄还软乎!做成手套,娘的手就不会冻裂口了!"
小树抿着嘴唇,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轻轻拨开妹妹乱晃的胳膊,指尖着野兔油亮的皮毛:"先卖钱买盐巴和布料,剩下的..."
少年望向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还能给奶和妹妹做新一身新衣裳。"
晚风掠过老槐树,惊起满枝麻雀。苏瑶倚着树干,看着眼前欢腾的一家人。
夕阳给李氏的脊梁镀上金边,两个孩子的影子在地上蹦蹦跳跳,混着猎物的血腥味和金银花残留的甜香,织成一幅比任何任务勋章都珍贵的画面。
下山的羊肠小道上,周云武一手拎着猎物,一手揽着小花的肩膀,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林中的惊险时刻。"你们没瞧见!娘拉弓时,眼神跟淬了毒的箭似的!"
山脚下的月亮己经爬得老高,银辉将蜿蜒的小路镀成一条流动的银河。
李氏走在最前,手中的松明火把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碎石上转瞬即逝。
苏瑶踩着自己摇晃的影子,听着身后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忽然觉得这崎岖山路也变得平坦起来。
推开柴扉时,李氏把火把插进墙缝,径首往灶房走去,粗粝的手掌按住苏瑶要帮忙的手:"娘快歇着!你今儿个打猎累着了,我来做饭!"
小树己经撸起袖子往水缸跑,麻绳勒出的红痕还在腕间泛着淡红:"奶,我去洗土豆!"
周云武将猎物搁在青石板上,从墙角摸出把磨得锃亮的剔骨刀。
小花蹲在旁边,脑袋随着父亲的动作左右摇晃,辫子上的红头绳扫过兔子蓬松的灰毛:"爹爹,兔子耳朵真的会竖起来听声音吗?"
男人刀起刀落,皮毛与骨肉分离的瞬间,温热的血珠溅在青砖上,"等明儿换了钱,给你买对新头绳。"
苏瑶将最后一簸箕金银花摊开,竹篾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晚风掠过药香西溢的院子,吹得晾晒的花朵轻轻颤动。
她倚着石桌,看着儿子利落地处理猎物,火光映得他侧脸坚毅又温柔。灶房里传来柴火爆裂的声响,混着李氏哼唱的小调。
恍惚间竟与曾经在枪林弹雨中听到的心跳声重叠——此刻的烟火气,远比任何惊心动魄的任务更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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