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莲花以撕裂空气的速度撞入蜂窝山体。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发生,那些布满孔洞的山岩如同虚幻的光影,在花瓣触及的瞬间便荡漾开涟漪般的波纹,将整个莲花悄无声息地“吞”了进去。
眼前骤然一暗,随即又被幽蓝的光芒填满。
莲花悬停在一个巨大到令人失语的球形空间中心。空间的“墙壁”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密密麻麻、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六边形孔洞构成,如同一个放大了亿万倍的蜂巢内部。每一个孔洞深处,都隐隐传来低沉、混乱、充满负面情绪的嗡鸣——那是无数绝望、痛苦、恐惧的精神杂音交织而成的背景辐射,冲击着两人的灵魂。
空气粘稠如液态金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臭氧的混合气息,沉重地压在胸口。更诡异的是,重力在这里似乎变得紊乱,身体时轻时重,仿佛置身于一个不稳定的引力场中。
“滋啦……”
包裹着他们的金属莲花缓缓解体,化作十二片黯淡的金属花瓣,飘散在虚空中,如同凋零的秋叶。那颗篮球大小的“火种余烬”晶体则悬浮在两人面前,散发着相对稳定的幽蓝光芒,在这片混乱的精神辐射场中撑开一小片相对平静的区域。
“这里就是……初始火种真正的藏匿处?”苏婵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左臂的晶化己经蔓延至左肩,冰晶与肌肤的交界处传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她下意识地靠近云澈,似乎只有他眉心的齿轮印记散发出的微弱暖意,才能稍许驱散这片空间无处不在的冰冷与压抑。
云澈没有立刻回答。他闭目凝神,脊柱上的幽蓝星图缓缓亮起,试图感知周围。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一片混沌的漩涡,充满了尖叫、哀求、以及最深沉的绝望。这些精神碎片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环境。一种沉淀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纯粹的恐惧沉淀物。
“不完全是。”云澈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无数幽蓝的六边形孔洞,“禅心说这里是‘火种庇护所’,但更像是……囚笼。”他指向那些孔洞,“每一个孔洞,都像是一个独立的……‘恐惧回响室’。”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孔洞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异常尖锐、充满疯狂意味的嘶吼!
“不——!不要熄灭!不要熄灭啊啊啊!!!”
伴随着嘶吼,一道扭曲的、由纯粹暗金色精神能量构成的身影猛地从孔洞中投射出来!那身影没有固定形态,不断在膨胀的光球与坍缩的黑洞之间变换,散发出对“消亡”的极致恐惧!它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空间中乱撞,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
“小心!”云澈一把将苏婵拉向身后,脊柱星图光芒暴涨,幽蓝的神经能量网络瞬间在身前交织成一面精神护盾!
“轰!”
暗金精神体狠狠撞在护盾上!没有物理冲击,但一股冰冷、粘稠、如同亿万只虫子啃噬灵魂的绝望感,顺着精神链接狠狠灌入云澈的脑海!无数关于恒星熄灭、文明冻结、存在彻底归于虚无的恐怖幻象在他眼前疯狂闪现!
“呃!”云澈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这纯粹精神层面的冲击,比物理攻击更凶险!龙魂之力在识海中咆哮,巴蛇基因赋予的野性本能强行驱散那些侵蚀的恐惧幻象。
“它……它是什么?”苏婵看着那在护盾外疯狂扭动、嘶吼的暗金精神体,感到自己的冰脉之力也在躁动,仿佛被那纯粹的恐惧所刺激。
“一道……被剥离并囚禁起来的‘原始恐惧’。”云澈咬着牙,抵抗着精神冲击,“禅心说过,监察使程序的核心漏洞,就是它们诞生时携带的‘原始恐惧印记’!这些孔洞里的东西……恐怕就是那些‘印记’的实体化残留!”
就在这时,另一个孔洞中传来凄厉的哀嚎:“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
又一道暗金精神体投射出来!这次是一个不断重复着被至亲背叛、被爱人抛弃场景的扭曲人形,散发出的怨毒和痛苦几乎凝成实质!
紧接着,更多的孔洞开始躁动!
“放我出去!我不要被遗忘!”
“毁灭!统统毁灭!只有毁灭才能带来安全!”
“错了!全错了!我的道……我的路……”
千奇百怪、却同样充满极致负面情绪的嘶吼此起彼伏!一道道形态各异的暗金精神体从孔洞中挣扎而出,它们有的庞大如山,有的细小如虫,有的变幻莫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散发着纯粹而恐怖的负面精神波动!整个球形空间瞬间变成了精神污染的炼狱!
“嗡——!”
悬浮在两人身前的“火种余烬”晶体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幽蓝光芒!光芒扫过之处,那些疯狂扑来的暗金精神体如同被泼了硫酸的鬼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形体迅速变得稀薄、溃散,被强行逼退回各自的孔洞深处!
余烬的光芒形成了一个保护圈,将云澈和苏婵笼罩在内。但光芒明显在剧烈波动,显然这种压制对余烬本身的消耗也极大。
“它撑不了多久!”苏婵脸色苍白地看着余烬晶体内部流转的光点变得黯淡。她的左肩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晶化区域又开始缓慢地向脖颈蔓延!这片空间的极端负面情绪,如同催化剂般加速着她冰脉的失控!
“必须找到禅心说的‘核心漏洞’具体指向哪一道恐惧!”云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脊柱星图全力运转,幽蓝的神经接口网络延伸开来,如同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尝试接触那些被余烬光芒压制在孔洞边缘的、混乱的精神余波。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碎片涌入他的意识:
燃烧的星舰……崩溃的生态穹顶……父母在辐射尘中化为枯骨的绝望眼神……挚友在背后扣动扳机的冰冷笑容……毕生研究的理论被证明是通往死路的狂笑……自我意识在数据洪流中逐渐溶解的虚无感……
恐惧失去家园!恐惧背叛!恐惧被遗忘!恐惧错误!恐惧失去自我!
这些恐惧如此纯粹,如此强大,如同跗骨之蛆,烙印在监察使程序诞生的根源。它们既是监察使力量的源泉(利用恐惧统治),也成了它们无法摆脱的枷锁(程序逻辑受限于恐惧本身)。
云澈强忍着灵魂被污染、撕裂的痛苦,在无数道恐惧回响中艰难地筛选、分辨。禅心自毁前那急促的二进制密文也在他脑海中急速流转,与这些恐惧印记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不是这些……不是这些……”他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血丝流下,“监察使的核心……十二道程序……对应十二种原始恐惧……禅心提到过‘第七’……第七道程序……”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在一个相对平静的孔洞上!那个孔洞没有投射出狂暴的精神体,但洞口边缘流淌的暗金光泽却比其他孔洞更加粘稠、更加深邃,仿佛里面沉淀着最古老的恐惧原浆。
就在云澈尝试将精神探针小心翼翼地伸向那个特殊孔洞时——
异变陡生!
“咻——!”
一道快到极致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撕裂空间的毒刺,毫无征兆地从两人头顶一个不起眼的孔洞中射出!目标首指云澈的后心!
这攻击蕴含的力量远超那些精神体!带着纯粹的物理湮灭属性!
“云澈!”苏婵瞳孔骤缩,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噗嗤!”
暗金光刺精准地贯穿了她的左肩——那正在被冰晶蔓延的部位!
“呃啊——!”苏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冰晶被光刺击中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蓝白光芒和恐怖的寒潮!光刺本身也被这股爆发的极寒之力冻结、粉碎!
但代价是巨大的!
那被光刺贯穿的伤口处,冰晶如同失控的病毒,瞬间从肩头蔓延至整个左胸!冰蓝色的结晶覆盖了心脏的位置,内部的银蓝星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苏婵的气息瞬间跌落谷底,瞳孔中的神采迅速涣散!
“婵儿!!!”云澈目眦欲裂,一把抱住的苏婵。他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生机正在被那失控的冰晶疯狂吞噬!
“咯咯咯……”一阵扭曲、带着电子杂音的笑声从头顶的孔洞中传来。
一个身影缓缓从孔洞的阴影中“流淌”出来,落在不远处一块悬浮的金属残骸上。
暗金色的液体包裹着她的身躯,勾勒出慕雨晴的轮廓,但她的面容却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不定,唯有那双眼睛,彻底化为了两团冰冷旋转的暗金漩涡。她的右手,正从一滩蠕动的暗金液体中缓缓凝聚成型。
“第七程序候选……终于……抓到你了。”慕雨晴(或者说操控她的存在)发出非人的声音,暗金瞳孔贪婪地锁定着苏婵胸口那失控的冰晶核心。“还有你……密钥保管员……星芒核心的碎片……真是意外的丰收……”
她抬起正在凝聚的暗金右手,指向悬浮的火种余烬和重伤的苏婵。
“现在……把‘火种余烬’……和‘第七权限核心’……交出来。否则……”她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我就让她体内的‘熵减力场’……彻底暴走……拉着这片坟场……一起……冻结!”
云澈抱着气息奄奄、身体不断被冰晶吞噬的苏婵,看着眼前被暗金液体包裹、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慕雨晴,再感受着周围无数孔洞中蠢蠢欲动的原始恐惧回响……
绝境!
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苏婵那只尚未完全晶化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了云澈的手腕。冰蓝色的瞳孔望着他,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和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恳求。
云澈的心脏,如同被那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他低下头,看着苏婵苍白如纸的脸颊,看着那正在疯狂蔓延、即将吞噬她生命的冰晶,脑海中闪过青铜蛇的悲壮、禅心的自毁、二进制密文的冰冷、以及那句跨越时空的警告——
“Trust The Tears…”
信任……眼泪……
云澈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扭曲的暗金身影,脊柱上的幽蓝星图如同超新星般亮起,声音嘶哑如地狱归来的恶鬼:
“想要?那就来拿吧……用你的命来填!”
风暴,在恐惧的深渊中心,悍然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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