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古怪。
院长本人站着，而她的院长宝座上，却大剌剌地坐着卢卡恩。
他悠闲地转着笔，似乎在整理思绪。
突然，院长打破了沉默。
“你刚才……说什么监视？”
“嗯？我有说话吗？”
卢卡恩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想得太入神，竟把心里的盘算说了出来。
“你竟然在想这种事？”
院长脸上写满了惊讶。
卢卡恩尴尬地干咳一声，从院长的椅子上缓缓站起身。
他心想，既然话已出口，院长大概也猜到自己接下来要拜托她什么了。
“请监视三年级A班的凯瑟琳。”
院长愣住了，没有作声。
“她日常的琐事不必在意，但放学后的去向必须掌握。笔试成绩无所谓，可她的剑术和魔法水平，我要知道确切的底细。”
院长一脸费解：“凭什么？”
卢卡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
“拿着这个。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绝不再以此事要挟你。”
当然，他自己还留了一份副本。
这是一种无声的施压。
院长抿着嘴，神色挣扎。
她知道，这张纸就是她与雷洛斯家族结下的梁子，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如果拒绝，天知道卢卡恩还会提出什么更过分的要求。
最终，她还是猛地伸手，一把将东西夺了过去。
她思索片刻，说道：“先说好，在学院内部，我可以亲自监视。至于校外，我无法掌握细节，但至少能知道她是否外出。剑术和魔法水平，我可以去问相关的教授。”
卢卡恩心中一喜，这个结果已超出预期。
虽然无法监视学院之外，但凯瑟琳本就不常外出，即便出去，也大多是和朋友结伴。
‘暂时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卢卡恩心想，毕竟距离凯瑟琳化身灾厄君主、毁灭世界，还有整整十年。
他必须确认，凯瑟琳究竟是本性如此，还是被卷入了某种阴谋。
为此，细致的观察必不可少。
然而，计划刚一敲定，一股强烈的自责感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我到底在干什么……’
卢卡恩觉得自己卑劣又可悲，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无奈之举。
过多干涉凯瑟琳的学院生活，只会催生出与前世不同的变数。
但这些都只是借口。
事实是，他根本不想和凯瑟琳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上次被刺穿的心口，至今仍在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感，似乎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
尤其是当凯瑟琳用那双毫无波澜、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注视他时，他会不受控制地想要退缩。
‘都二十八岁了，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吓成这样。’
卢卡恩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死亡的创伤，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刻。
“……你的单恋，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院长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
卢卡恩看着院长似笑非笑的脸，眉头紧锁。
这女人是老糊涂了吗？净说些疯话。
他正要反驳，院长却惊慌地连连摆手，说没什么。
‘也罢，会被误解也正常。’
卢卡恩转念一想，反正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们两人，也无所谓了。
***
近来，凯瑟琳日渐憔悴。
曾经白皙无瑕的脸蛋变得粗糙，一头秀发也黯淡无光。
朋友、同学，甚至暗恋她的男生，都为她的变化而心痛。
然而，少女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卢卡恩说要整理关系，她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进入学院后，两人确实疏远了，连阿瑞斯在学院里不也对他视而不见吗？
‘愚蠢的阿瑞斯。’
凯瑟琳在心里埋怨了一句，但这改变不了事实。
所以，她想重新开始。
在第二次考试中选择卢卡恩，不是为了团队利益，而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看到卢卡恩自信满满的样子，她其实很惊讶。
要知道，在村里的时候，他虽然体格不错，却因为胆小，连剑都挥不好，总是输给阿瑞斯。
‘我本是想帮他的。’
她想通过击败对手来为卢卡恩争取分数，但更重要的是，她想借此机会，重新和他开始。
‘我想再次靠近他。’
整理关系是卢卡恩的决定，他大概是在学院里领悟了什么。
凯瑟琳现在懂了，虽然心痛，但既然是他的愿望……
她本想告诉他，他们可以像初次见面的同学一样，重新认识。
可是……
他逃了。
卢卡恩连面都没露，就直接逃走了。
这对一个少女是多大的打击。
那之后的三天，凯瑟琳食不下咽，无心向学，任由心痛将自己吞噬。
‘我都那样表白了……’
她想起深夜去他房间说的话，虽非直接告白，却也与明示无异。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躲着自己吗？
心痛欲裂，万千思绪翻涌。
这时，班上最要好的朋友赫蕾，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凑了过来。
“凯瑟琳，今天我们去市中心的咖啡厅，一起去吧！听说那里的甜点是从首都空运来的，种类超多！”
凯瑟琳本想拒绝，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放学后，当凯瑟琳看到聚集的人群时，不禁有些惊讶。
本以为只有她和赫蕾两人，结果却来了浩浩荡荡十个人，男女各半，黄金比例。
赫蕾尴尬地挠挠脸颊。
“那个……他们听说你也要去，就都跟来了，说是想让你开心点。别在意，一起去吧。”
“……好吧。”
尽管如此，凯瑟琳还是跟着大部队来到了市中心。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学院的方向，心中冷笑。
‘果然如此。’
最近总感觉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魔力在窥探自己，一离开学院，那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今天之所以答应出来，就是为了验证这一点。
看来，监视范围仅限于学院内部。
‘回去之后，该试试反追踪了。’她心想。
因为距离太远，她无法确定那股魔力来自何处，但现在目标已经明确。
‘似乎是……院长办公室那边。’
虽然不知对方意图，但她打算回去就找出证据，当天就去问个清楚。
思索间，一行人走进了咖啡厅。
男同学们立刻围着凯瑟琳，争先恐后地献殷勤。
“我来请客，凯瑟琳想吃什么？”
“这个！这个超好吃，我上次来吃过，简直是人生甜点！”
“光吃甜点会腻，对身体也不好。尝尝这个怎么样？啊，我不是说凯瑟琳胖……”
‘吵死了。’
凯瑟琳听着他们聒噪，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今天的份我来请！”
好友赫蕾从旁一把抱住她，算是解了围。
后面的其他女生则不屑地哼了一声，其中就有爱慕阿瑞斯的奥莉薇雅和安德丽娜。
“被别的女人抢走风头，这还是头一回。感觉还不赖？”奥莉薇雅说。
“奥莉薇雅你无论在哪儿都是焦点。”安德丽娜推了推眼镜回应。
金色的长发和傲慢的气场，让奥莉薇雅在贵族中也显得卓尔不群，她似乎觉得眼下的场面很有趣。
众人落座，闲聊起来。
男生们为了活跃气氛，又是讲笑话又是分享奇闻，使出浑身解数。
然而……
“……”
凯瑟琳毫无反应，只是默默地听着。
“哈……”
奥莉薇雅显然觉得无聊，频频打起哈欠。
“很有趣的，别灰心。”
安德丽娜尴尬地笑着安慰，却更像是在补刀。
“你们不会真是冲着她俩来的吧？”
赫蕾终于忍不住插嘴。
其实，男同学们的眼里只有凯瑟琳。
奥莉薇雅？
美则美矣，气质超凡，但她是阿瑞斯那座高山旁的雪莲，只可远观。
安德丽娜？
戴着大框眼镜的辫子少女，魔法天才，同样是阿瑞斯的拥趸。
这两座堡垒，根本无人能攻克。
于是，他们将目标转向了姿色不输她们，又似乎更容易亲近的平民凯瑟琳。
她的美丽，足以掩盖出身的不足。
“我们完全被当成陪衬了啊。”
赫蕾旁边的红棕色卷发少女梅娅，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不满地抱怨。
她曾是伪装成模范生的不良头目，如今已彻底放飞自我。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梅娅暗自叫苦。
要不是她那个当院长的姑姑千叮万嘱，让她务必看好凯瑟-琳，她才懒得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抱怨，一个男生机智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梅娅，这次考试表现很棒啊！真没想到你们俩能赢！”
“是啊，看得我都忍不住为你们加油了。”
“是因为我吗？还是因为卢卡恩？嗯，也算是团队合作吧。”
听到这个名字，凯瑟琳的身子猛地一顿，悄悄将视线投向梅娅。
男同学们以为这是某种信号，更加兴奋了。
“话说卢卡恩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平民，竟然这么厉害？”
虽然心里不服，但他们知道卢卡恩是凯瑟琳的青梅竹马，便有意无意地吹捧几句。
凯瑟琳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
赫蕾暗暗竖起大拇指，示意他们继续。
然而……
“不过那家伙最近总往院长办公室跑，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一个没眼色的男生嗤笑道。
周围立刻投来冰冷的视线。
梅娅却不紧不慢地回答：“他是有事去拜托院长，只是去确认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院长当靠山的梅娅发了话，可信度自然很高。
气氛稍稍缓和，奥莉薇雅看向凯瑟琳，忽然开口：“你喜欢那个男生吧？”
“噗！咳咳！你、你说什么……！”
一直无精打采的凯瑟琳瞬间涨红了脸，瞪着奥莉薇雅。
奥莉薇雅继续说道：“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好好加油，这样阿瑞斯也能彻底死心。”
“太直白了。”安德丽娜小声责备。
奥莉薇雅翘着腿，一副女王姿态：“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好好干。”
“啊……知道了。”
对恋爱一窍不通的凯瑟琳，没明白这跟阿瑞斯有什么关系，但既然对方说要帮忙，她便应了下来。
“气氛真是糟透了。”
梅娅不耐烦地吐槽。
以前，她可不敢对奥莉薇雅这种级别的人物说这种话，但自从经历了卢卡恩带来的那场异次元恐怖后，她的胆子大了不少。
奥莉薇雅微微皱眉，扫视一圈，竟点了点头。
“那我来讲个有趣的故事吧。”
奥莉薇雅的有趣故事？
这和她的气场格格不入，反而让所有人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
“就这样，我亲手逮捕了他，事情就结束了。”
“……这不叫有趣的故事吧。”
气氛比刚才更冷了。
故事内容是奥莉薇雅小时候抓住了一个跟踪狂。
她设下陷阱，将那个监视并记录她一举一动的罪犯抓了个正着。
据她说，那人真正见到她时，胆小得连话都说不出，只知道逃跑。
“呕！真恶心。”
“还有这种人？”
“简直是疯子！”
“是叫性变态吧？好像是这个词。”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而凯瑟琳的脑海中，却有什么东西开始生根发芽。
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此刻竟豁然开朗。
她将自己掌握的信息串联起来。
【卢卡恩在躲着我。】
【最近有人在监视我，一出学院就消失了。】
【监视者很可能是院长。】
再结合今天听到的新信息。
【卢卡恩频繁出入院长办公室，是在“请求”什么。】
【原来世界上有跟踪狂这种人，他们胆小懦弱，只会偷偷监视喜欢的人。】
她猛地站了起来。
“天啊！”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旁边的赫蕾和对面的奥莉薇雅一跳。
但凯瑟琳连句道歉都来不及说，便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咖啡厅。
‘难道……难道是这样？’
心跳如擂鼓。
她需要确认，但一个大胆的猜想已然成形，真相的钥匙仿佛已经插入锁孔，只待轻轻转动。
于是，凯瑟琳返回学院，直奔院长办公室。
在那里，她听到了一个半真半假的事实。
***
第二天。
“嗨，大家早上好！”
走廊里回荡着凯瑟琳明快的声音，与前几日的阴郁判若两人，仿佛重获新生。
“昨天直接走掉真不好意思，今天我请客！”
“哇啊啊啊！”
“凯瑟琳最棒了！”
男同学们又开始幻想着一场浪漫的约会，挚友赫蕾则为她恢复活力而由衷地高兴。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在廊上，恰好与卢卡恩、塔娜和伊芙擦肩而过。
“她们怎么这么兴奋？”卢卡恩低声嘀咕。
“可能有什么好事吧。”塔娜说。
“是值得庆祝呢！”伊芙附和道。
而擦肩而过的凯瑟琳，则在心里盘算着。
‘不能主动打招呼，不然会吓跑他，给他造成负担。没关系，慢慢来……对了，监视的视线应该在窗外吧？这样摆个姿势，会不会更好看一点？’
可惜，这位来自乡下的纯真少女，正在一条名为“认知崩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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