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决定逃离血汗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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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决定逃离血汗工地

 

城中村的夜,在警笛的余音和李扒皮的暴怒摔门声中,重新被一种黏稠、压抑的死寂包裹。大排档“好再来”门口的廉价红灯笼依旧亮着,投下惨淡的光晕,映照着满地狼藉:翻倒的桌椅、破碎的杯盘、油污的脚印、还有那张被踩得稀烂、沾满油渍和泥水的《金水同乡互助约》。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酒精的酸馊、呕吐物的恶臭、未散尽的油烟,以及一种名为恐惧的冰冷气息。

工友们早己作鸟兽散,连个收拾残局的人影都没有。只剩下金子轩、王海,以及轮椅上气息奄奄、眼神却燃烧着不甘怒火的陈强,如同三座孤岛,矗立在这片令人作呕的废墟中心。

金子轩捂着左臂,纱布上暗红的血渍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刺目。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伤口深处的灼痛,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工装,紧贴在冰凉的皮肤上。但他此刻感觉不到太多身体的痛苦,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感,正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缓慢地收紧。

口袋里那张油污的、带着马建国体温和金属碎屑气味的暂住证,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它救了他一次,免于被联防队拖走的屈辱和未知的牢狱之灾。但也仅仅是一次。它薄得像纸,脆弱得不堪一击,根本无法抵挡李扒皮那刻骨的怨毒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更阴狠的报复。李扒皮最后那声从牙缝里挤出的“废物”,还有临走时如同淬毒匕首般剜过来的眼神,清晰地烙印在金子轩的脑海里,反复播放。

“李扒皮……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金子轩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无法驱散的恐惧。他看着陈强蜡黄的脸,想起他刚才在轮椅上,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如同杜鹃啼血般的质问,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强哥……你……你刚才说的……俺爹……”

陈强靠在轮椅背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燃烧的眼睛里除了愤怒,更添了几分深沉的悲凉和无力。

“金子……是真的……”陈强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字字沉重,“那年……大雪……封了山……你爹……为了你娘抓药的钱……拖着那条……被窑砖砸瘸的腿……走了几十里雪路……跪在李扒皮家窑口……整整一天……”

金子轩如遭雷击!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亲耳从生死兄弟口中得到证实,那画面依旧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侥幸!父亲那沉默佝偻的背影,那条在寒风中拖着、一步一瘸的腿……为了几块钱的药钱,为了这个家,在漫天风雪里,在那个吸血的窑主门前,卑微地跪了一天!而那个窑主,就是今天这个高高在上、视他们如蝼蚁、动辄喊打喊杀的李扒皮!一种混合着滔天愤怒、锥心耻辱和巨大悲怆的情绪,如同火山岩浆般在金子轩胸腔里奔涌、咆哮!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右拳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李扒皮……他……他……”金子轩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赤红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让人……泼了一盆……冷水……”陈强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蜡黄的脸颊滚落,“你爹……冻僵了……是几个……看不过眼的老窑工……把他抬回去的……那钱……最后也没给……”

“啊——!”金子轩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嘶吼!左臂的剧痛、心口的屈辱、对李扒皮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意志!他猛地挣开王海搀扶的手,如同受伤的野兽,踉跄着冲向旁边一张翻倒的桌子,用那只完好的右手,狠狠一拳砸在油腻冰冷的桌面上!

“砰!”一声闷响!桌子纹丝不动,金子轩的指骨瞬间破裂,鲜血淋漓!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但那股灭顶的悲愤和绝望,却如同冰冷的潮水,更加汹涌地将他淹没。他靠着桌子滑坐在地,蜷缩着身体,将头深深埋进臂弯,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的泪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肮脏的地面。

王海看着这一幕,眼镜后的双眼也布满了血丝。他紧紧握着轮椅的扶手,指节发白。愤怒、悲伤、无力感同样充斥着他的胸腔。他理解金子轩此刻的崩溃。李扒皮,这座压在金水河畔无数穷苦人头上的大山,如今又像阴影般笼罩在他们头上。在这里,在李扒皮的地盘上,他们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所谓的“同乡会”,不过是李扒皮用来盘剥、控制、甚至合法伤害他们的工具!陈强的腿,金子轩的胳膊,还有那未曾谋面、却在雪地里跪了一天的金家老爹……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不能……不能再待下去了……”王海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看向蜷缩在地的金子轩,又看向轮椅上气若游丝却眼神悲愤的陈强,“金子,强子,这地方……是吃人的魔窟!李扒皮今天吃了这么大亏,他绝不会放过我们!尤其是金子!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报复!明的暗的!我们斗不过他!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陈强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神里充满了认同和急迫。

金子轩慢慢抬起头,脸上泪痕血污交错,狼狈不堪。但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绝望的潮水正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退无可退后,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冰冷和决绝!王海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逃!

只有逃!

逃离这座吃人的工地!逃离李扒皮的魔爪!逃离这如同活地狱般的金水同乡会!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他挣扎着,用右手撑地,忍着左臂钻心的剧痛,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流血的右手,又看了一眼轮椅上伤痕累累的陈强,最后看向王海那双同样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走!”金子轩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必须走!今晚就走!”

“可……强子的伤……”王海看着陈强打着厚厚石膏的腿,忧心忡忡。陈强现在的状态,根本经不起颠簸。

“抬!”金子轩的眼神凶狠得像头孤狼,“爬也要爬出去!留在这里,他这条腿……他这条命……都得交代在李扒皮手里!”他想起马建国那晚的话,“没手艺,没本事,跑出去也是个死!” 但留下,是立刻死!逃出去,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还有……钱……”王海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们三个,一个重伤,一个刚捡回半条命,一个穷学生,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恐怕连去医院给陈强换个药都不够,更别说支撑他们逃离这座城市的开销。

钱!这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金子轩刚刚燃起的决绝火焰上。没有钱,寸步难行!别说逃,连陈强最基本的治疗都无法保证!

金子轩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除了那张油污的暂住证,空空如也。他所有的积蓄,在之前为了给陈强凑医药费,己经几乎掏空。工钱?李扒皮克扣得像刮骨钢刀,这十来天他重伤在焊工棚,更是一分钱没拿到!

绝望的阴云再次笼罩。

就在金子轩几乎要被这无解的困境压垮时,焊工棚的方向,那扇破旧的铁皮门,再次“哐当”一声被推开。

马建国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他依旧穿着那身油污的焊工服,手里拎着那个沉甸甸的黑色工具包。他没有走过来,只是远远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布满铁锈的雕像。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脸上刀刻般的皱纹,看不清表情。

他沉默地看着门口这三个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目光在金子轩染血的右手和惨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在陈强打着石膏的腿上扫过,最后落在王海那满是忧虑和决绝的脸上。

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句鼓励。

马建国只是抬起那只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右手,伸进工具包摸索着。片刻,他掏出一个同样油污、用旧报纸层层包裹的小包。他看也没看,手臂一扬,那个小包划过一个抛物线,不偏不倚地落在金子轩脚边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

做完这一切,马建国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他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回焊工棚。破旧的铁皮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浑浊的夜,也隔绝了所有可能的言语。

金子轩、王海、陈强,三人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个油污的纸包,又看看那扇紧闭的铁皮门。

金子轩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右手的伤痛,弯下腰,用那只流血的右手,颤抖着,一层层剥开那沾满油污的报纸。

里面是一叠钱。

很旧,很皱,面额都不大。有十块的,五块的,最多的是皱巴巴的一块钱和几毛的零票。它们被仔细地捋平,叠得整整齐齐。钱币上沾染着金属的碎屑、黑色的油污,甚至还有几道淡淡的、暗红色的、早己干涸的血迹——那是马建国长年累月焊接、搬运、被铁屑划破手指留下的印记。

这一叠钱,厚厚一沓,却都是小面额。金子轩的手指颤抖着,一张张数过去。一共是……三百二十七块六毛。

这不是一笔巨款。在繁华的省城,它可能只够几天的饭钱,或者住几晚最廉价的大通铺。但对于此刻身无分文、濒临绝境的三个年轻人来说,这叠沾满油污、金属碎屑和干涸血迹的钱,却重逾千斤!

这是马建国这个沉默寡言、脾气暴躁的老焊工,在省城底层挣扎了几十年,从牙缝里、从血汗里、从一块块焊疤和一滴滴机油里,一分一毛抠出来的积蓄!是他可能打算买瓶好酒、或者添件新衣、或者寄回老家的钱!

如今,他把它扔了出来,像扔一块废铁。没有一句话。

金子轩紧紧攥着这叠沉甸甸、带着体温和铁腥味的钱,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滴落在油污的钱币上。他明白了。马建国在用最沉默、最粗粝的方式,给他们指了一条路,也堵死了他们最后一丝犹豫!

王海看着那叠钱,又看看紧闭的焊工棚铁门,喉头哽咽,用力推了推眼镜,掩饰着眼底的。陈强在轮椅上,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那扇门,又指了指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感激,愧疚,还有一丝决然。

“走!”金子轩猛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将血泪和屈辱狠狠擦去。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叠沾着血泪的钱贴身藏好,仿佛那是他们三人的命。他眼神里的软弱和绝望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看向王海:“王海,你去医院!想办法……弄点止痛药和纱布!越多越好!强哥撑不了多久!” 陈强的伤势是最大的拖累,但没有药物,他们根本走不远。

他又看向轮椅上气息微弱的陈强,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强哥,忍着点!今晚……咱们爬也得爬出去!离开这鬼地方!”

王海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着城中村深处那家简陋的诊所方向跑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金子轩则艰难地推起沉重的轮椅,轮椅上陈强的重量压得他本就剧痛的左臂和受伤的右手都在颤抖。他咬着牙,一步一步,推着陈强,走向焊工棚旁边那个他们栖身的、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窝棚。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焊工棚的破铁皮门紧闭着,里面没有灯光,死寂一片。但金子轩知道,马建国一定在里面。他没有去敲门,没有去道谢。有些东西,言语太过苍白。他只是推着陈强,在焊工棚门口那片被油污浸透的土地上,对着那扇紧闭的铁门,深深地、无声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很久。

然后,他首起身,推着陈强,头也不回地走向那个黑暗的窝棚。

夜,更深了。城中村像一个巨大的、沉睡的怪兽,发出粗重的鼾声。但在这片污浊的阴影里,一场关乎生死的逃离,正在无声地酝酿。

金子轩将陈强小心地安置在窝棚里那张散发着霉味的破木板床上。陈强己经因为剧痛和虚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眉头紧锁,发出痛苦的呻吟。

金子轩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开始翻找他们那点可怜的行李——一个破旧的蛇皮袋。几件同样破旧、散发着汗味的衣服,半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他默默地将这些东西塞进蛇皮袋,动作迅速而安静。每一次弯腰,左臂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湿了后背。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窝棚外,城中村的夜晚并不平静。远处偶尔传来醉汉的嚎叫、夫妻的争吵、野狗的吠叫,还有联防队巡逻时那令人心悸的手电光柱偶尔扫过巷口。每一次声响,都让金子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蛇皮袋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死死盯着窝棚那扇破旧的木门,如同惊弓之鸟。

王海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被李扒皮的人堵住了?还是被联防队抓了?各种不祥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金子轩的脑海。他焦躁地在狭小的窝棚里踱步(尽量不发出声音),受伤的左臂无力地垂着,右手则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那里依旧空空如也,只有一把冰冷的空气。

就在金子轩的神经紧绷到极限,几乎要冲出去寻找王海时——

“吱呀……”一声轻微的、几乎细不可闻的门轴转动声响起。

窝棚那扇破旧的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闪了进来,迅速反手将门掩上。

是王海!

他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汗,眼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

“拿到了!”王海压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将怀里的东西塞给金子轩,“差点被油条那帮人撞见!我绕了三条巷子才甩掉!”

金子轩一把接过那个包裹,入手沉甸甸的。他迅速打开报纸,里面是几板用铝箔封着的白色药片(止痛药),几大卷干净的纱布,还有一小瓶碘伏和几包棉签。东西不多,但对他们此刻而言,无异于救命稻草!

“好!”金子轩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丝,他将药品小心地收进蛇皮袋最底层。

“外面……情况怎么样?”金子轩一边将蛇皮袋口扎紧,一边急促地问。

“不太妙!”王海脸色凝重,凑近金子轩耳边,声音压得更低,“李扒皮的人……在巷口转悠!像是在找什么!还有……联防队刚过去一拨,往南边去了……我们得赶紧!趁他们还没搜过来!”

金子轩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了!李扒皮果然不会善罢甘休!他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中依旧痛苦呻吟的陈强,又看了看王海和自己身上累累的伤痕。

“走!现在就走!”金子轩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冷得像冰,“走后巷!绕开主路!”他迅速将蛇皮袋甩到相对完好的右肩上,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王海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陈强从木板床上扶起来,挪到轮椅上。陈强被移动的疼痛刺激得闷哼一声,勉强睁开眼,眼神涣散,但看到金子轩和王海凝重的脸色,他咬紧牙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撑得住。

窝棚的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金子轩警惕地探出头去。外面是城中村迷宫般狭窄、堆满杂物的后巷,污水横流,垃圾遍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昏暗的路灯大部分都坏了,只有远处几点鬼火般的微光。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一切都吞噬在黑暗中。

“安全!”金子轩低声说。他率先推着轮椅,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的巷道。王海紧随其后,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轮椅的轮子在坑洼不平、满是污水和垃圾的地面上滚动,发出轻微的、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异常清晰的“咕噜”声。每一次颠簸,都让陈强痛苦地抽搐一下,但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金子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他推着沉重的轮椅,如同在雷区穿行。左臂的伤口在每一次用力时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王海则紧张地注意着前后左右,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如临大敌。

他们如同黑暗中的老鼠,在污秽狭窄的巷道里艰难穿行,绕过堆积如山的垃圾、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沟、还有那些在暗夜里如同鬼魅般矗立的、用破木板和石棉瓦搭建的违章建筑。远处,联防队巡逻的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般不时扫过主街,每一次光亮掠过,都让他们的心脏骤停。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就在他们即将拐出这片最密集的窝棚区,进入一条相对宽阔一点的背街时——

“站住!”一声粗暴的断喝,如同惊雷,猛地从前方巷口拐角处炸响!

紧接着,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利剑般穿透黑暗,瞬间锁定了推着轮椅的金子轩和旁边的王海!

“什么人?!”

“推轮椅的!干什么的?!”

“暂住证!拿出来检查!”

几个穿着藏青色制服、手持橡胶警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拐角处冒了出来,堵住了他们唯一的去路!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赫然正是之前在“好再来”大排档带队查证的张队长!他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狞笑,手电光柱毫不客气地打在金子轩惨白的脸上,又扫过他左臂染血的纱布和轮椅上奄奄一息的陈强。

“又是你们几个?!”张队长看清金子轩的脸,语气充满了不耐和厌恶,“深更半夜,推着个半死不活的,鬼鬼祟祟往哪儿跑?嗯?暂住证呢?拿出来!”他身后的联防队员也围了上来,手中的橡胶警棍不怀好意地晃动着。

金子轩和王海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李扒皮的人)!陈强更是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三人淹没。难道……真的逃不出去了吗?

金子轩的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有那张油污的暂住证。这是他们唯一的护身符,虽然薄得像纸。他颤抖着,正准备拿出来。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巨大爆炸声,猛地从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工地核心区域——李扒皮那间灯火通明的工头办公室兼材料仓库的方向,狂暴地炸响!

紧接着,是冲天而起的烈焰!橘红色的火舌如同地狱恶魔的舌头,疯狂地舔舐着黑暗的夜空!浓烟滚滚,瞬间弥漫开来!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热浪和碎屑,席卷而至,连他们所在的这条后巷都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

“着火了!”

“快!仓库!李工头那边炸了!”

“救火啊!”

张队长和他手下联防队员脸上的狞笑瞬间被极度的惊骇取代!他们猛地回头,看向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哪里还顾得上金子轩他们!

“妈的!出大事了!快!过去看看!”张队长脸色煞白,对着手下狂吼一声,也顾不上什么暂住证了,拔腿就朝着火光冲天的方向狂奔而去!那几个联防队员也如同火烧屁股般,跟着张队长,瞬间消失在巷口。

爆炸的巨响和冲天的火光,如同神兵天降,瞬间撕裂了包围圈!

金子轩和王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他们看着张队长等人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向那片将半个城中村都映亮的火海,心脏狂跳不止!

是意外?还是……

金子轩脑海中瞬间闪过马建国那张沉默的、布满风霜的脸,闪过他佝偻着背走回焊工棚的背影,闪过他工具箱里那些冰冷的焊枪、乙炔瓶……还有他最后扔出那叠沾满油污和血汗的钱时,那毫无表情的眼神……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到令人战栗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金子轩的脑海!难道……

但此刻,容不得他细想!

“走!”金子轩猛地回过神,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不再犹豫,推起沉重的轮椅,和王海一起,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火光相反的方向,冲进了更深、更浓的黑暗之中!

爆炸的巨响还在夜空中回荡,火光在他们身后疯狂跳跃,如同地狱的入口。前方的黑暗浓稠如墨,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一头扎进去!

逃离!不顾一切地逃离!逃离这吞噬血肉的工地!逃离李扒皮的魔爪!逃离这刚刚被一场惊天爆炸撕开的、如同炼狱般的省城一角!

沉重的轮椅碾过污秽的地面,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如同命运沉重的叹息,迅速消失在城中村迷宫般黑暗的巷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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