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塌方的轰鸣如同地狱的咆哮，在狭小的坑底疯狂回荡！冰冷的泥浆和碎石像无数只恶鬼的手，裹挟着毁灭的力量，狠狠拍在金子轩的背上、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人被砸得向前扑倒，腥臭浑浊的泥水瞬间灌满了口鼻！窒息！剧痛！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攫住了他！
“咳咳咳……！” 他挣扎着从泥水里抬起头，像一条濒死的鱼，拼命地咳出呛进气管的泥浆，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牵扯着后背被砸中的地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冰冷的泥水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巨响和远处陈强变了调的嘶吼。
“金子！秀才！都没事吧？！操他娘的！”
金子轩甩了甩头，甩掉糊在眼睛上的泥水，惊魂未定地看向塌方的地方。只见一片新鲜的、带着湿气的褐色泥土和棱角尖锐的碎石，如同一个丑陋的巨大疮疤，覆盖了他们刚才辛辛苦苦清理出来的那小块区域。塌方的边缘，距离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不到半米！几根原本被泥土包裹、只露出尖头的锈蚀钢筋，此刻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尖锐的断口闪烁着幽幽的寒光，仿佛在嘲笑他刚才的侥幸。
冷汗，混合着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内衣！死亡，真的与他擦肩而过！
“没……没事……” 王海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他也刚从泥水里挣扎出来，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眼镜（虽然碎了但还勉强戴着）上糊满了泥浆，狼狈不堪。
“妈的！吓死老子了！” 陈强也踉跄着从泥水里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片塌方，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暴怒，“李扒皮这狗日的！这地方根本就不能下人了！操他祖宗十八代！”
就在金子轩惊魂未定，目光扫过那片狰狞的塌方边缘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浑浊的泥水尚未完全沉淀下来的塌方根部，在那片刚刚出来的、湿漉漉的新鲜泥土斜坡底部，似乎……有什么东西的一角露了出来！
不是钢筋！也不是石头！
那东西……是……金属的？但颜色……很怪！在坑底昏暗的光线下，那暴露出来的一小部分，大约巴掌大小，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非金非铁的……幽绿色？上面似乎还覆盖着厚厚的污泥和暗红色的铁锈，但边缘的棱角依稀可辨，像是某种……盒子的一角？！
金子轩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就是这个微小的动作，牵扯到了后背被砸中的地方，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动作一滞。
“金子！你他妈还愣着干啥？！找死啊？！” 陈躁的吼声传来，“离那塌方远点！没看见旁边土还在往下掉吗？！”
金子轩被吼得一激灵，赶紧后退一步，远离那危险的塌方边缘。但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幽绿色金属角，却像一颗种子，瞬间在他惊魂未定的心里扎下了根！那是什么？谁埋在这里的？会不会……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瞬间压过了恐惧和疼痛！如果……如果是值钱的东西……是不是就能改变这一切？是不是就能让爹娘过上好日子？是不是就能离开这该死的“鬼见愁”？！
巨大的诱惑和强烈的好奇心，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看向陈强和王海。陈强正烦躁地检查着自己身上有没有受伤，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李扒皮。王海则靠着冰冷的坑壁，大口喘着气，显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根本没注意到塌方根部那点微小的异常。
金子轩的心跳得飞快！他死死盯着那个幽绿色的金属角，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成型——趁现在！趁陈强和王海没注意！过去看看！把它挖出来！
求生的本能和对未知财富的渴望在他心底疯狂撕扯。最终，后者以微弱的优势占据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和后背的剧痛，装作要继续清理旁边的泥土，脚步却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再次向塌方的边缘挪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幽绿色的目标，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上方松动的土壁和旁边那些狰狞的钢筋。
一步，两步……距离越来越近。坑底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轰鸣。他甚至能闻到那截金属角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淤泥和铁锈的怪异气味。
就在他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带着污泥的幽绿金属时——
“金子！你他妈聋了？！给老子滚回来！” 陈强炸雷般的怒吼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暴怒！显然，金子轩那点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根本逃不过陈强这个老江湖的眼睛！
金子轩浑身一僵！伸出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巨大的心虚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陈强正怒视着他，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我……俺……俺看这边好像……好像土松了……” 金子轩结结巴巴地解释，声音干涩发紧。
“松你个头！嫌命长是不是？！” 陈强几步冲过来，一把揪住金子轩湿透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从那危险的塌方边缘拽开，狠狠掼在旁边的泥水里！“再他妈乱动，老子先打断你的腿！省得你被活埋了还连累老子！”
冰冷的泥水再次灌进金子轩的脖子，呛得他又是一阵咳嗽。但他不敢有丝毫怨言，只能低着头，任由陈强粗暴地拽着他离开塌方区域。那个幽绿色的金属角，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被重新埋进了冰冷的现实泥沼。
“都他妈给老子打起精神！” 陈强喘着粗气，指着塌方对面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去那边！清理那边的！动作快点！天黑了更他妈要命！”
金子轩和王海不敢再有任何异议，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陈强指定的地方。金子轩的心还在狂跳，一半是后怕，一半是那个幽绿色金属角带来的巨大诱惑和不甘。他强迫自己拿起那把豁了口的破铁锹，机械地铲着冰冷的淤泥，但眼神却控制不住地一次次瞟向塌方那边。
时间在冰冷、疲惫和高度紧张中缓慢流逝。每一锹泥土都重若千钧，每一次弯腰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后背被砸中的地方越来越痛，像是骨头裂开了一样。手上的血泡早己磨破，混合着泥水和铁锈，每一次握住锹把都传来钻心的刺痛。冰冷的污水浸泡着双腿，麻木感己经蔓延到了膝盖以上。
头顶那方灰白色的天空，光线越来越暗，预示着黄昏的临近。绝望和疲惫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金子轩的意志，越收越紧。那个幽绿色的金属角带来的短暂刺激早己消退，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对这无望苦役的深深厌恶。
就在他意识都有些模糊，几乎要支撑不住时，头顶突然传来李扒皮那令人作呕的、拖长了腔调的声音：
“哟呵！三位‘英雄’，干得挺卖力嘛！怎么样？‘鬼见愁’的滋味不错吧？”
金子轩猛地抬头。只见李扒皮那张油腻的胖脸出现在坑口，叼着烟，正探着身子，皮笑肉不笑地俯瞰着坑底如同泥猴般的三人。他旁边还站着两个跟班，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狞笑。
陈强停下手中的钢钎，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扒皮，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没有说话，但那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看什么看？陈瘸子！” 李扒皮被陈强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色厉内荏地吼道，“老子是来提醒你们！天快黑了！今天这片的活要是干不完……”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阴险地笑了笑，“嘿嘿，按‘协议’，工钱抵扣！你们仨，今晚就得给老子白干！明天接着干！”
晴天霹雳！
金子轩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头顶浇到脚底！干不完？白干？他们拼死拼活干了大半天，连塌方都经历了，现在却要因为李扒皮一句话，全部付诸东流？巨大的愤怒和不甘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你放屁！” 金子轩再也忍不住，积压了一整天的恐惧、屈辱、疲惫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猛地扬起手中的破铁锹，指向坑口的李扒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调，“这地方根本没法干！塌方差点埋了俺们！你就是想坑俺们的工钱！你就是个黑心……”
“金子！闭嘴！” 陈强脸色剧变，厉声喝止！但己经晚了！
“小兔崽子！你他妈骂谁？！” 李扒皮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暴怒的狰狞！他指着金子轩，对旁边的跟班吼道：“妈的！反了天了！给老子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
李扒皮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跟班狞笑一声，弯腰就从坑边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看准金子轩的位置，手臂抡圆了，狠狠砸了下来！
“金子！小心！” 陈强和王海同时发出惊呼！
金子轩正处在极度的愤怒中，根本没看清上面砸下来的是什么，只感觉一股恶风扑面！他下意识地想躲，但疲惫僵硬的身体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只能凭着本能，将手中的破铁锹往上一挡！
“铛——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伴随着断裂的脆响！
那块沉重的碎石结结实实地砸在金子轩匆忙举起格挡的铁锹木柄上！巨大的力量瞬间将本就腐朽糟烂的木柄砸得从中断裂！断裂的木茬像匕首般飞溅！
而更致命的是，那碎石砸断木柄后，去势不减，带着剩余的力道和飞溅的木屑，狠狠砸在了金子轩下意识护住头脸的左臂上！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嚎从金子轩喉咙里迸发出来！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从左臂蔓延至全身！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像是被铁锤砸碎了！整条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只剩下钻心刺骨的剧痛！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
而在他倒下的方向，一根从坑壁斜刺出来的、锈迹斑斑、足有拇指粗的钢筋断口，正闪烁着狰狞的寒光！像一头潜伏的毒蛇，张开了致命的獠牙！
“金子！！！” 陈强和王海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金子轩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水里！但比后背撞击更强烈的，是左臂传来的、几乎让他昏厥的剧痛！而就在他倒地的瞬间，他惊恐地看到，自己因为剧痛而失控甩出的左臂，正不受控制地、狠狠地朝着旁边那根斜刺出来的、锈迹斑斑的钢筋断口砸落下去！
不——！！！
他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拼命想缩回手臂，但剧痛和倒地的惯性让他完全无法控制！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肌肉被利物撕裂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金子轩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压抑的、痛苦的倒气声。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左小臂外侧，就在手肘下方一点的位置，被那根锈迹斑斑、如同怪兽獠牙般的钢筋断口，深深地刺了进去！
鲜血，混合着污泥和暗红色的铁锈，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冰冷的泥水！刺骨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每一根神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金属，深深地楔入了自己的血肉和骨头！
“啊——！！！” 王海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捂住了嘴。
陈强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猛地抓起地上那把断了柄的、只剩半截铁锹头的破铁片，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根刺入金子轩手臂的钢筋根部狠狠砸去！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西溅！
那根锈蚀的钢筋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陈强这含怒一击，力量大得惊人，竟硬生生将那根深深插入泥土的钢筋，从根部砸得松动、弯曲！卡住金子轩手臂的力道瞬间一松！
“金子！挺住！” 陈强扔掉破铁片，扑到金子轩身边，不顾一切地抓住他那条被钢筋刺穿、鲜血淋漓的手臂！
金子轩己经痛得说不出话，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混合着泥水从额头滚落，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着。
“秀才！过来帮忙！按住他！” 陈强朝着吓傻了的王海吼道，声音因为焦急和愤怒而嘶哑！
王海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扑过来，死死按住金子轩不断挣扎的身体。
陈强看着那深深刺入血肉的、锈迹斑斑的钢筋断口，眼神决绝。他知道，必须立刻出！越快越好！否则感染和失血都会要了这小子的命！
“金子！忍着点！” 陈强低吼一声，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握住露在金子轩手臂外面的那截冰冷、沾满鲜血和污泥的钢筋！他深吸一口气，腰腹猛地发力，双臂肌肉瞬间坟起！
“呃——啊——！！！” 伴随着金子轩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
“噗嗤！” 带着血肉撕裂的可怕声响！
那根沾满锈迹和鲜血的钢筋，被陈强用蛮力硬生生地从金子轩的手臂里拔了出来！一股暗红色的血箭，混合着细碎的组织和污泥，猛地飚射而出！溅了陈强和王海一脸一身！
剧烈的疼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手臂的伤口里疯狂搅动！金子轩眼前一黑，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涣散的目光，似乎透过浑浊的泥水和淋漓的鲜血，最后瞥了一眼塌方根部那个幽绿色的金属角，还有坑口李扒皮那张因惊愕和一丝慌乱而扭曲的胖脸……
冰冷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剩下手臂上那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窟窿，在无声地淌着血，染红了身下冰冷的泥浆。他的英雄梦，还没开始，就在这片名为“鬼见愁”的冰冷泥沼里，被一根锈蚀的钢筋，彻底洞穿、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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