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房外的空地上,几个大木桶散发着剩饭剩菜混合的馊味。
几个地位更低的老杂役正在里面挑挑拣拣。
看到秦墨过来,他们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有同情,但更多的是避讳。
一个老杂役犹豫了一下,从自己刚捡出来的半个沾着菜汤的冷硬馒头旁边,掰下更小的一块,远远地扔在秦墨脚边的雪地上。
“拿着,快走吧。”老杂役低声道,眼神躲闪。
秦墨看着雪地上那块沾着污渍的馒头碎块,又看了看那几个木桶里所剩无几的残渣。
胃里的饥饿感在疯狂叫嚣,但他的身体却僵在那里,一种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比这冰天雪地更甚。
他没有弯腰去捡那块施舍的馒头。
他默默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这片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地方。
背影在茫茫雪地里,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孤独,像一根即将被风雪彻底折断的枯枝。
回到柴房,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缠绕得更紧了。
他蜷缩回冰冷的草堆,目光再次落在那卷《劫孤剑录》上。
或许是极致的绝望催生了一种近乎自毁的探究欲,也或许只是单纯的走投无路。
他重新捡起了那卷残破的兽皮。
只是死死盯着总纲那几句癫狂的字:“劫煞引锋,孤辰砺锷,万死求一线,戮尽方得生……”
劫煞?孤辰?这不正是他背负的“天煞孤星”命格吗?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冰冷的心:如果……如果这所谓的诅咒命格,并非只是带来灾厄,而是某种……力量呢?
如果这《劫孤剑录》的疯狂,恰恰需要的就是这种被天地厌弃的煞气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它像黑暗中的一点磷火,微弱却执着地燃烧着,灼烤着他早己麻木的神经。
他盘膝坐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尝试着按照那图形中一条看起来最“正常”、却也最痛苦的行气路线——一条从心脉强行逆行,冲撞丹田的路径——去感应体内那所谓的“劫煞”之气。
没有内力,没有气感,他所能调动的,只有这具身体里积压了十几年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愤怒和刻骨的恨意!
他尝试着将这些负面情绪,当作“气”来驱使,沿着那条逆行路线,狠狠地撞向自己早己枯竭、伤痕累累的丹田!
“呃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比鞭子狠抽百倍!比吞服残剑丸后的绞痛猛烈千倍!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疯狂搅动,从心脉一路撕裂到丹田!
他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星星点点溅落在冰冷的兽皮残卷上。
身体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草堆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在寒冷中迅速结冰,带来另一重酷刑。
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
这残卷果然是害人的邪物!是催命的符咒!
他蜷缩着,像一只濒死的虾米,在剧痛和寒冷中瑟瑟发抖。
意识再次开始模糊。就在这模糊的边界,昨夜那种极其微弱、极其短暂的震颤感,似乎又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似乎更清晰了一点?不再是来自地底或虚空,而是……仿佛来自他体内更深的地方?
伴随着震颤,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刺骨冰寒和暴戾气息的“气流”,似乎在他碎裂的丹田深处……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
是濒死的错觉?还是……那所谓的“劫煞”?
秦墨己经无力分辨。剧痛和极度的虚弱彻底吞噬了他。
他昏死了过去,手中还死死攥着那卷沾了他鲜血的《劫孤剑录》,脸色青灰,如同冻僵的尸体。
柴房里,只剩下他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声。
窗外,寒风依旧呜咽,仿佛在嘲笑这蝼蚁不自量力的挣扎。
…
秦墨是被一盆冰冷刺骨的脏水泼醒的。
浑浊的液体夹杂着冰碴,狠狠砸在脸上、身上,瞬间浸透了他本就单薄破烂的衣衫,激得他猛地抽搐了一下,从昏迷中惊醒。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皮肉,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像吸入冰渣。
“醒了?醒了就赶紧滚!别死在这儿污了秦家的地界!” 秦禄那张铁青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他身后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眼神冷漠。
秦墨挣扎着想坐起,却发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昨夜强行修炼《劫孤剑录》带来的反噬和内伤如同跗骨之蛆,稍微一动就痛彻心扉。
背上的鞭伤被脏水一激,更是火辣辣地疼。
他环顾西周,自己竟躺在山庄最外围仆役院落的雪地上,周围远远围着一些看热闹的杂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庄主有令,” 秦禄的声音冰冷,像宣读判决,“秦墨身负不祥,屡次引发事端,更私藏邪功,意图不轨。念其为秦家血脉,免其死罪。即刻起,逐出藏剑山庄,永世不得踏入山庄百里之内!”
判决落下,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围观者的眼神里只有麻木和庆幸,仿佛终于送走了一个瘟神。
秦禄俯下身,凑近秦墨耳边,压低的声音带着恶毒的嘲讽:“带着你那卷催命符,滚得越远越好。呵,就你这废柴,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天煞孤星!”
秦墨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不是因为秦禄的辱骂,而是因为那句“私藏邪功”!他下意识地去摸怀里——那卷沾了他血迹的《劫孤剑录》残卷还在!
然而此刻,己不容他细想。两个护院粗暴地架起他几乎的身体,像拖一条死狗,毫不留情地将他拖向山庄那扇巨大的、象征着隔绝与荣耀的黑铁门。
“放开……” 秦墨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挣扎更是徒劳。
他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行在冰冷的石地上,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地面摩擦,留下道道血痕。
沉重的黑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轧轧”声,缓缓开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外,是茫茫雪原,寒风呼啸着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积雪。
秦禄站在门内,如同驱赶秽物般挥了挥手。
两个护院猛地一推!
秦墨像一块破麻袋般被狠狠掼出门外,重重摔在冰冷的雪地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暗红的淤血呕在洁白的雪地上,分外刺眼。
“砰!”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山庄内的一切声响和温度,也彻底断绝了他与“秦家”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世界,瞬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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