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这边！”
沈晏清刚拍完一场和群演的过场戏，正揉着被风沙吹得发干的眼睛，就听到陆宸那标志性的、带着笑意的喊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陆宸和越寻一正坐在一处背风的土墙根下休息，陆宸还热情地朝她招手。
“陆师兄，越师兄。”沈晏清笑着走过去，对这个新称呼接受得无比自然。
自从那天烤串夜聊，越寻一和陆宸从谢凝口中“无意”得知她考上了北电表演系，这两人就立刻切换了模式，一口一个“小师妹”叫得无比顺口，仿佛她己经是他们嫡亲的师妹了。
“快过来歇会儿，这鬼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陆宸挪了挪位置，给沈晏清腾出点地方，顺手递给她一瓶未开封的水，“看你这小脸吹的，回头让你晴姐给你敷个面膜急救下。”
“谢谢陆师兄。”沈晏清接过水，在两人旁边坐下。越寻一只是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依旧保持着“傅红雪”式的冷峻坐姿，但眼神是放松的。
“小师妹，刚看你跟那群马匪对峙的架势，眼神挺凶啊，”陆宸调侃道，“跟下午缠着叶开要糖葫芦那个丁琳琳，判若两人！切换够快！”
沈晏清有点不好意思：“都是谢凝师兄教的，他说眼神是刀，不用真凶，但要让人相信你敢捅过去。”
“谢哥呢？又猫哪儿练功去了？”陆宸左右张望。
“嗯，他说趁天没黑透，再去练练路小佳的几个拔剑动作。”沈晏清指了指远处一个空旷的沙丘。果然，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正在夕阳的余晖中反复练习着拔剑、归鞘，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孤狼般的专注。
“啧，谢哥这劲头，难怪身手那么好。”陆宸感叹，“对了小师妹，你那个‘人物小传’大法，再给我讲讲呗？我琢磨叶开这小子，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不够‘浪’。”
沈晏清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好啊！我觉得叶开的‘浪’，不是真的放荡不羁，更像是一种保护色！他身世成谜，内心其实很敏感，用潇洒不羁来掩饰内心的孤独和不安……”她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自己对角色的理解。
越寻一也侧过头，显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偶尔插一句：“有道理。傅红雪的‘冷’也是一种壳。他背负血海深仇，不得不把自己包裹起来。”
三人就着角色聊得热火朝天，夕阳的金光在他们身上镀了一层温暖的边。
就在这时，谢凝结束了练习，收剑走了过来。他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气息微喘，走到近前，目光扫过相谈甚欢的三人，最后落在沈晏清神采飞扬的脸上。
“师兄！”沈晏清看到他，立刻扬起笑容，像分享糖果一样迫不及待地说，“我跟陆师兄和越师兄在讨论角色呢！陆师兄觉得叶开不够‘浪’，我觉得他的浪是保护色……”
“嗯。”谢凝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他走到沈晏清旁边的空位（陆宸特意留出来的），没有坐下，只是拿起自己放在那里的水壶，拧开喝了一口。
动作间，沈晏清身上那淡淡的、属于丁琳琳戏服的脂粉味和一丝清爽的防晒霜味道，随着微风飘了过来。
他看着沈晏清依旧兴奋地转向陆宸，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陆师兄，你可以试试在叶开独处的时候，加一点小小的、转瞬即逝的落寞眼神，观众捕捉到了，就会觉得他更有层次！”
陆宸听得连连点头：“有道理！小师妹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谢哥，你说是吧？”他习惯性地cue了一下谢凝。
谢凝的目光从沈晏清明亮的侧脸移开，看向远处被风沙模糊的地平线，淡淡地说：“表演是演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找到那个落寞的感觉，演出来就行。”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严苛的务实，与沈晏清充满想象力的分析形成微妙对比。
沈晏清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师兄说得对！最终还是要落实到表演上！不过多想点，演的时候心里更有底嘛！”她并不觉得被反驳，反而觉得这是不同角度的启发。
陆宸打圆场：“对对对，理论和实践结合！小师妹负责天马行空，顾哥负责落地执行，完美！”
谢凝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水。他听着沈晏清继续和陆宸、越寻一讨论着各种细节，从一句台词的语气重音，到一个转身动作的设计。
她叫他们“陆师兄”、“越师兄”，语气熟稔又带着点后辈的俏皮依赖，就像当初依赖他指点武打动作一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陌生感，悄然划过谢凝的心头。
他习惯了沈晏清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带着“不想让他孤立”的责任感和陈导的嘱托，也习惯了她在武戏上遇到问题时，那双带着信任和求助看向他的眼睛。
可现在，她有了新的“师兄”。他们聊着他不太擅长（或者说不太热衷）的文戏分析、角色深度挖掘。
她依然会叫他师兄，依然会在武戏上第一时间找他，但她的注意力，她的热情，显然也被那两人分走了。
这种变化很自然，甚至可以说是好事。沈晏清在成长，在拓宽她的圈子，汲取不同的养分。
谢凝理智上很清楚这一点。但心底某个被层层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分享”，轻轻撬动了一下，带来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失衡感。仿佛一件原本只属于他的、需要小心看护的东西，突然被摆到了明亮的橱窗里，供人欣赏讨论。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融入暮色的雕像，听着身边属于“师兄妹”三人的笑语，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沈晏清的世界，并非只围绕着他一个人转动。
这份认知，像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微小，却在他平静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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