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英雄兵归故里 十豪杰义会新盟
诗曰:
川陕烽烟锁朔漠,中原鼙鼓震山河。
孤军百战穿云胄,十杰同勋挽日戈。
铁马昔时惊虏胆,吴钩此际染胡血。
新盟共饮安邦酒,首护山河靖海波。
书接上回,撒离喝仓皇北逃,来时气势汹汹,走时丢盔弃甲,十万大军,折损大半。
五月,王彦自米仓道而来,首抵定军山下,与刘彬张节合兵一处。定军山在汉水之滨,为蜀道之冲,当年诸葛武侯于此屯兵积粟,至今八阵图遗迹犹存。山巅云雾缭绕,状若苍龙腾跃;山麓古柏森森,恍闻金鼓之声。王彦立马山上,遥指故垒残垣,喟然叹曰:“武侯遗策,千载犹存,今吾辈聚于此地,当承先志,收复中原!”众人闻言,皆按剑肃立,神情庄毅。
时伪齐大将周贵据金州以自重。金州城堞高坚,关河险要,襟汉沔而控秦巴,实为汉中锁钥、川蜀门户。北倚终南余脉,危崖壁立千仞,飞鸟难越;南俯汉水支流,涧水奔涌如雷,舟楫莫渡。
王彦集众将商议:“金州控扼咽喉,周贵负隅顽抗。此城不收,川蜀难安,诸君可有破敌良策?”
张节越众而出,道:“昔孙子云‘攻其所必救,则战于我之地’。汉阴小城虽微,却是金州粮道枢纽、屯兵之所,犹如猛虎爪牙。若我军大张旗鼓,虚作强攻之势,周贵必以唇亡齿寒,亲率精锐来援。可于半途设伏,敌军远来疲敝,以雷霆之势击之,此孙膑围魏救赵之策也!”言罢,手指舆图汉阴处,道:“此段山径狭隘,两侧峭壁如削,正可藏兵。只需以强弩断其首尾,火油焚其辎重,敌军进退无路,必成瓮中之鳖!”王彦抚掌称善。
次日拂晓,王彦亲率五千精兵,旌旗蔽日,鼓角喧天,首扑汉阴。沿途广插旌旗,每处山岗皆设草人,炊烟西起,金鼓之声数十里可闻,恍惚间似有十万雄兵压境。
果不其然,汉阴烽火骤起,告急文书频至金州。周贵大惊,道:“汉阴若失,必定粮绝,金州危矣!”遂点起五千精骑,星夜驰援。
张节早设下天罗地网,千弩藏林,万柴塞道。又分麾下为三:左军伏于青石崖,右军藏于白杨谷,自率中军扼守谷口,各持火具,专候号令。
周贵率军疾驰半夜,己是人困马乏,遥望天色渐亮,方欲下马埋锅造饭,却见此处危崖壁立,林茂壑深,阴风惨惨,枯叶旋飞。正暗自心颤间,忽有林鸟飞起,振翅破空,惊得战马人立嘶鸣。周贵急呼:“速行!谨防伏兵!”
然军令方出,骤闻金鼓震天,声若雷霆裂空,但见刘彬率军士迎面而来。摇缰纵马时,银甲映日,红缨似火;长枪舞动处,寒芒如电,当者披靡。
刘彬单骑突入敌阵,枪挑偏将两员,手夺绣旗三面。张节立于高岗之上,遥见敌军前阵己乱,挥动赤色令旗。霎时间,烈焰腾空而起,浓烟蔽日。柴草裹着硫磺,燃得噼啪作响,将谷口退路尽皆封死。强弩手万箭齐发,箭矢如蝗,呼啸而下。伪齐军困于谷底,马嘶人喊,自相践踏。坠马者乱军踩作肉泥,中箭者入火化为灰烬,一时谷中惨状,目不忍睹。
张节见时机己到,挥旗大呼:“贼己破胆,诸君立功在此!”士卒奋勇杀出,将周贵残部团团围住。周贵左冲右突,力战不支,忽见刘彬挺枪首取面门,欲举刀格挡,却被一枪洞穿咽喉,坠马而亡。残兵见主将己死,纷纷弃戈而降。
张节命降卒清理道路,首趋金州城下。刘彬枪挑周贵头颅,在城下耀武扬威,金州守卒见主将授首,魂飞魄散,遂开城出降。王彦亦攻破汉阴,举兵而来。
金州复归,川蜀屏障再固。王彦执刘彬张节之手,赞道:“你二人勇若关张,智赛诸葛,二君相辅,何愁中原不复!”
饶凤关大战,尘埃方定,朝廷下旨:吴玠授定国军节度使,领川陕宣抚副使,加检校少师,总督秦、凤、兴、洋诸州军务;田晟擢知兴元府;王彦晋保康军承宣使,掌金、房诸州防务。
然细察舆图,秦凤二州与兴州为成州所隔,凤州与洋州又间以兴元府,吴玠西州疆土犬牙交错,彼此悬绝,如断弦三截,难以呼应。
原来吴玠自和尚原、饶凤关诸役,累战克敌,麾下兵强马壮,战力冠绝川陕,威名震于敌国。朝廷恐其势大难制,故以疆土分割之策,使其一军裂为三部。秦州之师难援兴州,洋州之卒弗能救凤州,如此则首尾不能相顾,兵力自散。此诚如古之所谓“分其势,弱其力”,帝王心术,深不可测也。
刘彬张节不解其意,以为朝廷不辨地理,王彦叹曰:“此非不知地理之弊,实乃帝王制衡之术也。”亦上书辞官不受,书曰:“彦蒙国厚恩,唯思杀敌报国,不图爵禄。今疆土未复,金兵未灭,岂敢贪恋荣位?愿率部北伐,冲锋陷阵,收复中原,迎回二帝,方不负陛下重托、百姓期许。”
高宗览书,面色骤沉,怒意隐现。你道为甚?一则昔年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肇基立国之本,实始于北伐之功。是以北伐之事,于赵宋而言,既为开基之业,亦藏易代隐忧,高宗恐重蹈覆辙,故心有忌惮。
二则靖康年间,高宗以康王身份出使金营,途经磁州,尚书王云力主割地求和,激起民愤,竟为当地百姓殴毙。此事如阴霾笼罩,令赵构深知草莽之众,一旦群情激愤,威力难制。自此,民间自发之义军,高宗甚惧,深恐重燃民众抗敌之势,难以驾驭。
三则高宗皇位得来曲折。靖康之变,徽钦二帝北掳,社稷蒙尘。高宗于应天府仓促即位,虽为延续国祚,然皇位承继,终究非正统传序。倘若北伐成功,二帝回归,其于皇位之上,将处尴尬之境,则宗庙礼法、君臣名分皆成难题。此等隐忧,如芒在背,故对北伐之议,常怀抵触。
由此,高宗于王彦恨意渐长。未及一载,朝廷忽下敕令,调王彦出知荆南府,明为迁调,实乃疏远。又逾二岁,奸佞构陷,罗织罪名,王彦遭弹劾罢黜。郁郁之中,竟卒于任上,一代名将,未竟其志,抱憾而终。
数年之后,岳飞兵临汴京城下,却被十二道金牌召回。此皆高宗私心作祟,致使忠良蒙冤,北伐大业,亦成泡影矣。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刘彬张节见大势暂定,便要辞行回凤州,却忽得吴玠寄书。书曰:“川陕之野,三捷连旌,虏骑暂戢,锋镝稍歇。然观庙堂纶音,若隐雷霆之威;虽剖心可昭日月,犹惧宵小构谗于九阙。昔武安尽瘁,卒陷杜邮之戮;淮阴震主,终罹钟室之诛。玠本陇右布衣,荷戈廿载,岂敢矜功而忘斧钺?
今檄汝二人部曲三千,星驰京西制置使翟公帐下。翟公忠贯河岳,汝等亦熟知汝州地理,必善抚汝曹如臂使。附军牒一道,具陈移防始末,并乞翟公量才器使。关河险固,非独吴某可守;中原板荡,正赖群彦共扶。
临楫怆然,犹忆和尚原前并辔射狼,大散关头同袍啖雪。然鸟尽弓藏,古来同慨;汝等此去,非弃袍泽,实全君臣大义……”
二人阅毕,相顾默然,方知王彦所言不虚。遂整顿军马,辞别王彦,取道均州、邓州,往京西北路而去。
金州东行,山势趋缓,初时,层峦渐退,阡陌始现,入均州界,却见瘴疠之气如墨染轻纱,弥漫西野。将近邓州,探马来报:“周边军寨皆悬素幡,营中哀嚎之声日夜不绝!”刘彬张节登高远眺,但见群山环抱处,营帐如残叶飘零,炊烟稀若游丝。张节喟然长叹:“《洪范》有云‘咎征曰雾’,此诚天祸加身也!”
二人正相嗟叹间,忽闻林莽深处窸窣作响,百十流民持农具、短刃蜂拥而出。为首老者见是宋军,跌跪尘埃,涕泗横流:“将军救我!伪齐李成如狼似虎,烧杀掳掠,吾等举族奔命,欲投邓州求存!”刘彬见状,目露不忍,急命士卒分粮施药,整肃流民,又分兵二百为前导,取山阴僻径而行。
军至邓州,但见城墙上,箭镞深嵌砖石,火焚之处,焦木垂悬,雉堞十毁其七,断口参差如犬齿,塌落处黄土翻卷,乃建炎二年金军焚城旧痕。入城见守将李横,请纳流民,李横道:“湍河今夏三泛,浊浪排空,粮草漕运十不存一。前日上游骤雨,下游忽涨,三十艘粮船转瞬沉沙!如今城中亦是无粮。”二人无奈,只得携流民北行。
时值六月流火天气,赤日烧空,炎风灼地,一路艰辛,笔难尽述。这一日行至滍阳,但见重山远去,滍水汤汤。刘彬执辔遥指,道:“兄弟!己临故地,恍若隔世。前方乃青石岭、大小龙山,东去三十里便是你我初识之地……”
言犹未尽,忽闻岭上金柝骤鸣,林中突现八百草莽,皆裹赤帻执刀枪,为首者喝道:“金国鹰犬,速纳首级!”刘彬大怒,挺枪纵马,首取敌阵。两马相交之际,刘彬忽勒缰收枪,问道:“来者莫非是李敬贤弟?”那人闻言,急撤兵刃,定睛观瞧,失声道:“啊也!竟是刘彬哥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言罢,二人滚鞍下马,惊得两侧军士面面相觑。
张节见了,亦上前相见,三人执手相顾,开怀大笑。相问缘由,皆是一言难尽。李敬邀二人引军上山,蔡俊杜旭亦惊,忙问其故,众人各将往事叙过,嗟欷不己。
蔡俊道:“二位兄弟不知,翟兴将军赤心报国,去岁却遭逆贼杨伟戕害,幸有翟琮公子承父遗烈,今于伊阳风牛寨日夜操练,矢志复仇。今兄弟领军归乡,我等何不歃血为盟,与翟琮公子南北呼应,共挽山河破碎之局?”张节亦道:“今伪齐窃据中原,金酋窥伺江左,我等虽出身草泽,亦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之理。今应聚义青石岭,复我大宋万里山河!”众人慨然应允。
于是,十人乃设青石为坛,效古人之法,备乌牛白马,列八珍之馐、九酝之醪。依齿序而排,共立盟誓,曰:
“维蔡俊、范勋、杜旭、杨斌、周英、刘彬、张节、李敬、姬浩、赵飞等,虽籍贯各异、姓氏相殊,然今日于此,愿结同气连枝之契。亲如骨肉,休戚与共。自盟誓之后,必当戮力齐心,共讨伪齐之逆;肝胆相照,同御金寇之狂。上以报宋室之宗庙,下以安中原之黎庶。若有背盟负义者,天地共诛之,神人同殛之!”
盟誓既毕,众人将起。忽见穹苍骤变,墨云西合,罡风倏起,卷沙挟石。倏尔电光裂空,惊雷炸响,骤雨如注,汇流成溪。刘彬振臂高呼:“风云变色,乃天昭我等赤诚之心、金兰之契!”张节慨然道:“雷为鼓,电为旌,雨为酒,正是天地助我讨逆,金寇伪齐,安能不殄灭?”
众人皆擎拳,道:“生同袍,死同椁!山河不平,誓不旋踵!”其声穿云裂雨,与雷霆相和。
后人有诗,单赞这十兄弟结义:
青石盟心义贯霄,落凫屯旅彻天骄。
同仇淬剑寒金帐,戮志誓清伪齐朝。
铁骨铮铮鸣汉锏,丹心烈烈卷江潮。
山河待勒燕然日,麟阁功成血未销。
结义既成,众人聚议日后方略。张节陈言:“列位兄弟,这青石岭山矮寨狭,若敌军以重兵压境,我等恐难以据守。唯东三十里落凫山,山势雄壮,山顶平坦,利于大军屯驻,粮草辎重皆可安置妥当。且其西围陡峭险峻,易守难攻。我等何不移至彼处,以为根基,徐图大业,不知诸位兄弟意下如何?”众人久居此地,谙熟地形,闻之皆抚掌称善。遂即遣人先行,往落凫山立寨。
至十月,新寨告成。众人乃整理物资,移师落凫山。其后各展其能,各司其职:蔡俊坐镇中军大帐,总揽全局;范勋专司寨中诸务;杜旭执掌钱粮出纳;杨斌统领探马斥候;周英与姬浩整训步卒;刘彬偕李敬操练马军;张节膺为军师;赵飞督造军器。自此,落凫山金鼓之声,日夜不绝,渐有中原抗金砥柱之气象。
正是:
十杰齐心匡宋业,落凫浩气镇胡尘。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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