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
灰原哀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平次耳边炸响，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温度。
他握着凛那只冰冷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凛依旧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仿佛对这场宣判毫无所觉，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但平次能感觉到，在他握紧的瞬间，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灰原。”平次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声音因为压抑而嘶哑，“你在说什么？三个月？什么熵增？什么燃烧效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该死的‘抑制剂’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质问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安静的厨房里回荡。
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自己拼死带回来的“希望”，竟然是一张加速通往终点的单程票。更无法接受眼前这个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女孩，只剩下如此短暂的时间。
灰原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说的是基于最新血液数据分析的客观事实。”她的声音毫无波澜，“APTX衍生物在强行压制‘细胞崩解’的同时，不可逆地加速了细胞活性的无序化进程。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上浇油，它确实能短暂地爆发出更亮的光，但代价是更快的燃尽。”她的目光扫过凛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燃料’的比喻，很贴切。”
“贴切？”平次几乎要冲上去，腰腹的伤口传来剧烈的闷痛，让他身体一晃，不得不扶住旁边的料理台才稳住身形。他死死盯着灰原，眼中是愤怒和被欺骗的痛楚，“你早知道！你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给她那个配方？为什么？”
“选择权在她。”灰原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只是提供了可能性。在缓慢凋零的痛苦和短暂爆发的火焰之间，她选择了后者。至于为什么……”灰原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近乎审视的探究，落在平次因为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上，“……或许你应该问问自己，她是为了谁，才甘愿抓住这剧毒的火焰？”
灰原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平次记忆的闸门，为了谁？答案呼之欲出，却沉重得让他窒息。
是为了他，是为了让他能活下来，是为了让他摆脱那份愧疚，她选择了燃烧自己。
巨大的自责和悔恨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平次。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去那个仓库，如果不是他中了伏击，如果不是他需要她配制那个毒药……强烈的情绪冲击让他眼前发黑，胸口窒闷得无法呼吸，他猛地松开紧握凛的手。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自我厌弃，“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不敢再看椅子上闭目无声的凛。巨大的无力感和痛苦将他撕裂，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负伤的野兽，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厨房，冲出了阿笠博士家的大门。
“平次！？”阿笠博士正好提着购物袋回来，被冲出去的平次撞了个踉跄，惊愕地看着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
厨房里，只剩下灰原哀和依旧闭目靠在椅子上、仿佛沉睡的凛。
灰原走到凛面前，仔细审视着她苍白的面容和细微的生理反应。
然后，她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搭在凛的颈动脉上，停留了几秒，又用瞳孔笔观察了双侧瞳孔。
“情绪剧烈波动引发抑制剂效力短暂失衡，自我保护机制启动，进入浅层休克状态。”灰原收回手，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像是在做实验记录，“也好。无知无觉，至少不用面对那关西笨蛋崩溃的蠢样。”
她不再看凛，拿起料理台上那份报告，转身走向通往地下实验室的门。
在门口，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
“记住。‘燃料’一旦点燃，就没有回头路。你的‘三个月’是选择在沉默中耗尽，还是用它做点什么……随你。”
门轻轻滑上，隔绝了声音。
厨房里，重归寂静。只有阳光无声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靠在椅子上的凛，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滴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阿笠博士家客厅里，灯光温暖。
博士忧心忡忡地在客厅踱步，几次想联系服部平藏，又忍住了。灰原在地下实验室，门紧闭着。
凛己经被安置回房间的床上。她依旧没有醒，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门锁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个疲惫而沉默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意。
是平次。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色比出去时更加灰败，头发凌乱，外套上沾着灰尘，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躯壳。
阿笠博士立刻迎上去：“平次，你跑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了！凛她……”
“她怎么样？”平次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打断了博士的话，目光急切地投向凛的房间方向。
“小哀说她暂时没事，就是太虚弱，睡着了。”博士连忙说，“你快去看看她吧。”
平次没有犹豫，轻轻推开凛的房门。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凛安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薄被，黑发散落在枕边，她的眉头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带着化不开的疲惫。
平次走到床边，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他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睡的容颜。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过于消瘦的脸颊轮廓，刺痛了他的眼睛。
三个月的倒计时，如同冰冷的枷锁，沉重地套在他的心上。
灰原那句“为了谁才甘愿抓住这剧毒的火焰”，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愤怒无数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最终都化为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悲伤。
他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床沿齐平。他的目光落在凛露在被子外的手上。那只手依旧纤细冰冷，安静地放在身侧。
他想起白天在厨房，她紧紧抓住自己衣角的样子，那微弱的、依赖的力道。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用自己的指尖，碰触了一下她的指尖。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让那一点点微小的接触持续着。仿佛这样，就能传递过去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就能确认她还在呼吸，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平次维持着这个近乎卑微的姿态，一动不动。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的愤怒和质问都化为了沉重的叹息。此刻，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关西名侦探，只是一个被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笼罩的、想要守护却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
他看着她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看着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唇瓣。
“对不起……”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低语，从他干涩的唇间溢出，带着无尽的沉重和痛楚。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床沿上。
昏黄的灯光下，蹲在床边的少年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和渺小。
他触碰着少女冰冷的指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床沿，无声地承受着倒计时的重量和那份无法言说的、撕心裂肺的痛。
而床上沉睡的凛，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那被他指尖触碰的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回应般地，蜷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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