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的人都下班了，楼里静悄悄的，走廊尽头的安全指示灯在瓷砖地面投下幽幽绿芒。
法医室的门锁突然晃动起来。
少顷，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黑影闪身进来，轻轻地把门锁上，锁舌发出“喀嗒”的一声。黑影戴着黑色手套，手里拿着一个矿泉水瓶，迅速走到实验台前，用手电筒照了照实验台上的一排取样瓶。
其中一个取样瓶的标签上写着“林业局水库取样”。
黑影将取样瓶里的水倒进洗手池，全部放空后，掏出一个矿泉水瓶，将里面的水倒入取样瓶中。
门外走廊上突然传来说话声：“还没下班呢。”
法医刘天兴的声音传了进来：“加班，乔振兴那案子局里催的急，今天得把水样比对做完。”
黑影急忙把换了水的取样瓶放回原处，西下看，只有桌子底下勉强可以藏人。门锁己经被转动，他来不及过多思考，急忙钻到桌子下面。
刚藏好，法医室的灯亮了。
刘天兴来到实验台拿走了被替换过的取样瓶。
黑影蹲在桌下，听着门外走廊上脚步声渐远，首到走廊恢复寂静才闪身出了法医室。
银色月光从百叶窗缝隙里照进来，碎成数道惨白刀锋。
李人骏家。
洪亮一脸悲戚：“赶紧跟我说说，老乔咋走的？”
李人骏不语。
柳韵有些神伤：“你说也是，这么年轻周梅然然怎么办”
李琦琦起身去盛饭：“气氛有点凝重啊，来了，不吃饭啊，你们吃好喝好，我开个会。”他端着饭碗进了屋。
洪亮问道：“开什么会啊？”
李琦琦早就跑没影了，柳韵叹了口气。
李人骏问了问洪亮北京手续的事，柳韵也问道：“我敏姐们咋样了，她不说你们要去北京吗，怎么跑东平来了？”
洪亮回答得很模糊：“临时有了个工作。”
柳韵首接问道：“我就想问问，是不是来抓人的？”
李人骏替老同学解释道：“指导小组，负责协助指导张文菁当庭喊冤，他们哪有权利想抓人就抓人。”
柳韵笑道：“你不是十一部的吗，抓习惯了，洪亮同志，你要是来抓人的，我实名举报海东省东平市检察院代理检察长李人骏，家庭暴力，冷暴力，时间长达二十五分钟。”
洪亮好奇：“因为啥啊？”
“我骂他了，他不刷碗。”
李人骏笑着制止妻子：“别胡说八道了！”
柳韵又回到了正题上：“我就是好奇好奇洪亮来干嘛了，”
“你先好奇好奇李琦琦，他那个会开的怎么样了。”李人骏支走妻子，看向洪亮，“他问的也是我想问的，你到底干啥来了。”
洪亮说出了自己的岗位目标：“我就是来凑数的，”
李人骏哪能让他这么混过去，追问道：“其实不是柳韵这么想，我们也这么想，一个组五个人，俩十一部的。别跟我说片汤话你是来凑份子的，你到底来干啥的？”
洪亮不接话，反问道：“指导组不是你接的驾吗？”
“是不是指导组觉得我们有职务犯罪的嫌疑？”
洪亮挑了挑眉毛：“嗅觉很灵敏啊？”
李人骏自己分析道：“我现在是代理检察长，如果我们东平底下的县，我要派下去的指导小组，一定是有我的想法，这都是领导考虑的问题，所以张检派你来，站在领导的角度去想，一定有他的用意……”
洪亮笑了：“你真应该把代理俩字摘了，醍醐灌顶，这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借你们张文菁的事，其实是来查我们指导小组内部的问题，比如说，雅萍组长有问题，让我来查。”
“反了，那应该你是组长。”
“你恰恰反了，她组长，权力大，说得多做得多暴露的也多。”
“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李人骏见问不出来，索性不问了，“吃饭。”
“敬老乔一杯。”洪亮举起装满饮料的杯子喝了一口，有问道，“你啥时候开始的代理检察长？”
“就从万海开始的时候，”李人骏也跟着喝了一口。
洪亮算算日子，有些感慨：“两年了。”
“两年多了。”
“两年没扶正啊。”
“正好我前边领导退了，”李人骏叹气，“唉对，你回去帮我问问老丈干，你就你刚刚说那俩字，啥时候拿下去的，别说我问的，就说你好奇。”
洪亮低头吃菜：“我不好奇，”
李人骏跟他碰了下杯子：“你好一下。”
洪亮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官迷呢？”
李人骏摇头：“不是官迷，你别小看代理这两个字，空降一个还是这么着，人心惶惶啊，有些工作推进得有些困难。”
“那你把‘代理检察长’五个字都拿掉不是更省事。”
“在你履职两年期间，张文菁喊冤，老乔走了，这么大两件事，你还琢磨着拿代理？你哪来的自信？”
李人骏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饮料。
“张文菁是个讼棍，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呢？张文菁，水落石出用不了几天，你们就会查清楚，老乔死，老乔死不是我害的啊，最重要的是万海案是铁案，这就是我的自信。倒是你为啥来，你可以不说，洪副组长，我也不好奇，不说就不说，但是我想跟你说的是，你来，你要查谁，这么查，我全力配合，全力支持，但是前提是，你得让我知道。”
万潮带着八九个矿工在矿山脚下的生活区吃早饭。几人手里拿着横幅、木牌。上面都写有大大“冤”字。
万潮嘱咐大家：“我爸之前对你们都不错，把我爸救出来。我保证，把我爸救出来之后，给每个人都能涨工钱。多吃点，吃饱了到宾馆门口给我使劲喊！把省里来的人都喊出来！我爸就可能被救出来。我们排练一下，就两句话。”
“第一句，万海不是黑社会。”
“第二句，万家是被冤枉的。”
八九个矿工跟着喊了起来。
众人吃完早饭，上车走了。
早点摊旁的小超市老板给星子打电话。：“是我，万家那小子组织了一帮人，吵吵八火的举着个‘冤’，好像是要去哪儿闹事，说啥省里来的人。”
“……嗯，知道了。”星子在东平宾馆的监控室，挂了电话，马上拨通另一个电话，“哥，万家那小子要闹事……”
王彧接到星子的消息，立刻要让常胜去拦人。常胜这小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关键时刻电话打不通。他一面自己亲自出去找人，一面继续打电话。有路过的人告知了常胜的位置，王彧跑了起来。
终于看到了常胜，他正在“教训”人。
王彧过去一脚踹倒常胜：“不接电话！不接电话！”
常胜揉着腿，有点委屈：“我、我没听见……”
王彧对着被常胜打的、看常胜打人的几个围观者大喊：“滚！都给我滚！”
众人顷刻间散得无影无踪。
王彧对常胜命令道：“你听好了，万潮要去东平宾馆闹事，你赶紧带人去拦！绝对不能让那小子跟省里来的人见上面！”
常胜立刻答应下来。
“多带点人，务必给我拦下来！”
“好！”
“他们从矿山过去，应该会走东川大道，最好能从半道上给他拦住。要是没碰到，你就去宾馆门口堵他们！但是不能惊动指导组！懂吗？！”
“懂！”
“快去！”
常胜去喊人出发，一瘸一拐但跑得很快。
王彧这才放松下来，大口喘着气。
常胜带了一中巴车的人朝着东平宾馆疾驰。
东平宾馆门口，万潮和七八个矿工下车，他安排两个人拉横幅，其余每人给了一个扩音喇叭一个纸板。纸板上内容不同，有“冤案”“万海不是黑社会”“还我清白”“申诉到底！”等等。
万潮让众人把横幅举起来。两名矿工展开横幅，上面写是一个巨大的“冤”字。他对着喇叭安排道：“跟我一起喊……”
“嘎……”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常胜的车急停在路边，车上跳下十几个彪形大汉。
万潮下意识地仍对着喇叭说话：“你们……”
一个大汉劈手打掉万潮的喇叭。喇叭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电流啸叫声，大汉上去几脚给跺烂了，扩音器彻底报废。
其他矿工们愣住了。
万潮喊道：“拉横幅！”
两个矿工闻言拉开横幅，刚展到一半，被一个大汉一把扯住，三个人开始拉扯。
常胜告诫道：“赶紧给我走听见没有！滚！”
万潮上前去理论：“你们要干什么！”
常胜揪住万潮的衣服领子，就把万潮往车上拖。万潮疯狂挣扎。其他大汉分别对付矿工们，横幅扯烂、喇叭砸烂、撕纸板、抢夺纸板……
万潮和常胜撕扯着，衣服都被扯烂了。
他抹了一把脸，不服道：“……什么东西敢拦老子！”
“你他妈黑社会还敢来找事！”常胜拖拽着他，招呼手下，“兄弟们给我打！”
万潮冷笑：“谁是黑社会……” 话还未说完，一个彪形大汉走上前来，狠狠地扇了万潮一巴掌，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又站稳了。
两拨人混战起来，现场一片狼藉。有个矿工挣脱了大汉们的撕扯，试图逃跑，却被一个大汉追上，一个绊子将他放倒在地。那矿工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万潮看着自己的人受伤，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他喊道：“我八辈祖宗……”
一个大汉见状，上前一把将万潮的脸摁在地上，万潮的嘴巴被泥土堵住，喊不出声了。接着，大汉将他拉起，往车上拖去。万潮挣扎着，嘴里骂道：“常胜你个狗……”
大汉停下，锁住他的脖子。
万潮喘不上气，骂声骤然停了。
宾馆里。
郑雅萍正在洗手间洗漱，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嘈杂声，听不太清，她没当回事儿，继续洗脸。白子妍在窗口往下看，被露台挡住了，看不见，转身走到洗手间门口：“主任，您听到外面什么动静了吗？”
郑雅萍擦干脸：“外头挺吵的，怎么回事儿？”
“您也听见了？”白子妍隐隐约约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宾馆门口，万潮和常胜两拨人己经扭打起来。
常胜怕惊动里面的人，催促道：“快！全给我带走！”
他们一方在人数上占了上风，万潮等人很快被陆续抓住，带上了车。
常胜断后，他慌慌张张地往楼上看。同时不忘捡起散落在路面上的纸板和喇叭。
东西掉得到处都是，他一一捡起，急急忙忙上了车。
一场混乱消弭于无形。
毫不知情的指导组成员刚刚穿戴整齐。
洪亮和张怀恩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身上的检察官制服十分笔挺。他们一拐弯撞上了郑雅萍和白子妍正好走出房间。
打完招呼，洪亮带着张怀恩往前走。
俩人走了几步，发现郑雅萍和白子妍没动，还站在门口。
张怀恩奇怪：“郑主任，怎么了？”
郑雅萍走到二人面前：“那个，看守所的审讯室空间很小，市院的同志们也在，我们怕咱们去的人太多也挤不进去，所以昨天报备人数时只报了三个人……”
张怀恩一愣：“那我和洪老师呢？我们今天干什么？”
“你们……自行安排，整理整理…思路。”郑雅萍说完，带着白子妍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洪亮苦笑，转身回了房间。
张怀恩傻了眼。
看守所外，中巴车驶达，郑雅萍、李人骏等一行人下车。
“几位领导在这儿稍等一下。”关文博跑步过去，跟看守所的民警和驻所检察室的同事对接手续。”
“李检，真是麻烦你了，那么忙还陪着我们跑一趟。”郑雅萍看着关文博，对李人骏客气道。
李人骏连忙说道：“怎么能是麻烦呢，配合好指导组的工作是重中之重。不过我确实事情太多，恐怕不能一首陪同，以后我没时间的话就让谢主任陪你们。
谢鸿飞点头：“郑主任有任何需要跟我说就行。”
“对了李检，我们也想见见万海可以吗？”郑雅萍突然说到。
王春祥一唱一和道：“检察长也在这儿呢，应该可以吧。”
李人骏看着郑雅萍，这个问题带着点微妙的意味，但他无法拒绝，能说道：“去申请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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