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之在儒堂的油灯下伏案时,指尖的竹简还带着新剖的竹青味。
案头摊开的《齐民要术》边角己卷,是老农昨日攥着来求助时蹭上的泥印。
他望着"顺天时,量地利"那行字,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内轻响:"检测到农桑教化需求,可注入文气简化典籍。"
"简化。"他低声重复,笔锋在新裁的麻纸上顿住。
老农不识字,得把"上时耕欲深,下时耕欲浅"写成"春寒地硬要深耕,春软地松别翻狠";把"粪宜腐熟"画成两个泥罐——一个冒白气的熟粪,一个长蛆的生粪。
墨迹未干,文气便顺着笔尖渗进纸纹,麻纸泛起淡淡金光,像被晨雾裹住的麦芒。
"陈先生!"窗纸被拍得哗啦响,李大娘的大嗓门灌进来,"我家西头那亩薄田,按你写的法子撒了肥,今儿个苗儿绿得能掐出水!"
陈昭之抬头,正撞进李大娘咧到耳根的笑。
她沾着泥的手还攥着半株麦苗,叶尖挂着晨露,比旁的苗儿足足高了半指。"昨儿夜里我蹲田埂上瞅,"她凑近些,压低声音像说秘密,"那苗儿'簌簌'长,跟有人拿线往上提似的!"
院外突然炸开嚷嚷声。
王铁山的粗嗓子盖过一切:"都挤什么!
陈先生正忙——"话音未落,七八个扛着锄头的汉子挤了进来,为首的老周举着本卷边的农书:"我家东田用了新法,虫眼少了三成!
陈先生,这法子能教给北坡的张瘸子不?"
陈昭之望着满院发亮的眼睛,喉头发紧。
他想起前日在荒原见到的景象——瘦骨嶙峋的孩子蹲在土坷垃里,用枯枝在地上画饭粒。
此刻这些手心里沾泥的人,眼里有了他从未见过的光。"能。"他抓起案上的农书,"明儿起,各村设农课,让识文的先学,再教不识字的。"
春风卷着麦香吹过田埂时,乌勒赤正蹲在村头老槐树下。
他着怀里的银锭,听着路过的村妇念叨:"陈先生的法子神了",嘴角扯出冷笑。
胡人的细作令牌在腰间硌得生疼——上峰说儒堂是汉人的魂,得撕了这魂。
"婶子可听说?"他凑到挑菜的张婶跟前,压低声音,"儒堂教的种法,跟我老家匈奴人使的一样。"见张婶挑眉,他又补了句,"我表兄在匈奴王庭当差,说他们开春就这么翻地......"
集市的日头最毒时,骚乱爆发了。
三个醉醺醺的懒汉堵在儒堂门口,其中一个踹翻了装农书的竹筐:"什么圣手!
教咱学胡人的歪门邪道,想让咱忘了老祖宗?"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有几个前日还夸新法好的,此刻也皱起了眉头。
"住口。"
谢灵韵的声音像浸了霜的玉笛。
她提着裙角从人群外走进来,鬓边的木簪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礼记·月令》有云:'孟春之月,善相丘陵阪险原隰,土地所宜,五谷所殖。
'"她指着懒汉脚下的农书,"这是教人看土性,与《尚书·洪范》讲'农用八政'同出一理。
若此为胡法,难道我华夏上古便学胡人教?"
懒汉涨红了脸要骂,谢灵韵突然弯腰拾起一截断枝,在地上画出田垄:"旧法撒种间距三寸,新法五寸——因今岁春寒,苗儿要多吸阳气。"她抬头时眼尾微挑,"你且说,匈奴人住毡帐逐水草,可懂'因时因地'的道理?"
围观人群哄然。
张婶挤到前面,把菜筐往懒汉脚边一墩:"我家麦苗绿成这样,倒成胡法了?"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跟着喊:"我婆婆说她娘家祖祖辈辈都这么施肥!"懒汉们被骂得缩成一团,乌勒赤躲在街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韩五郎的织机响起来时,整个村子都围了过来。
他蹲在新制的双综提花织机前,粗粝的手指拨动综片,纬线"唰"地穿过经线,比旧织机快了一倍不止。"陈先生说《考工记》里讲'天有时,地有气',"他抹了把汗,"我就想,织机也得顺着手的劲。"
谢灵韵捏着新织的布帛,触感比旧布柔软三分。
她转头对跟来的书吏道:"把改良图刻成版,明儿发往各乡塾。"书吏应着,笔尖在竹简上走得飞快,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他背上,像给字纹镀了层金。
王铁山的刀鞘撞在门框上时,陈昭之正给最后一本农书写注。"陈先生,"王铁山押着个灰衣人进来,那人脸上还沾着草屑,"在村东废粮仓搜出这小子,怀里藏着密信。"
陈昭之接过信笺,字迹歪扭却刺目:"煽动失败即焚村嫁祸儒堂"。
他抬眼看向灰衣人,对方突然跪下来,哭腔里带着生硬的汉话:"我是匈奴右贤王帐下细作乌勒赤......"
院外的百姓哄了。
有个被煽动过的老汉冲进来,抄起扁担要打,被陈昭之拦住:"他罪有应得,但咱们不做那等事。"他转向乌勒赤,"去告诉你们主子,儒堂教的不是胡法,是华夏传了千年的理。"
乌勒赤被押走时,春风正卷着新翻的泥土香掠过田垄。
李大娘家的麦苗在风里摇晃,像一片绿色的海。
陈昭之站在院门口,望着韩五郎的织机旁围了一圈学手艺的妇人,又望见村头农课点上,老周正踮着脚给不识字的老张比划"深耕"的手势。
"先生?"谢灵韵捧着新刻的织机图走过来,"明日要去邻县送农书,你可同往?"
陈昭之望着远处冒起的炊烟,突然想起前日在荒原见到的破窑——那里的百姓还在用最笨的法子种地,织机还是用了几十年的旧木架。
他摸了摸怀里的农书,又看了眼韩五郎改良的织机,轻声道:"灵韵,我想在北疆设个义坊。"
谢灵韵的眼睛亮了:"教百工技艺?"
"教百工,也教百艺。"陈昭之望着渐沉的夕阳,文气在体内翻涌如潮,"让所有愿意学的人,都能有一技傍身。"
晚风卷起他的衣摆,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跟着老周学农书的娃子们,正举着树枝在地上画田垄。
而在更北的荒原上,春草己经冒出了嫩芽,像无数双小手,正托起即将破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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