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还未褪尽，陈昭之捏着密信的手背上青筋首跳。
名单上"张副将""李都尉"这些名字像烧红的炭块，烫得他掌心发疼——他昨日还与张副将在城墙上喝了半壶热酒，听对方骂前秦蛮子砍了他留在河北的老娘。
"这些人近半月总往城南酒肆跑。"谢灵韵的指尖点在名单第三行，她素白的袖口沾着晨露，"我前日见李都尉的亲兵提了坛西域葡萄酒，他月俸才够买半坛本地烧刀子。"
校场边的槐树上，寒鸦扑棱着翅膀飞过。
陈昭之望着不远处正在擦刀的魏子昂——那小子昨日还举着木棍堵阿骨烈的退路，此刻刀穗在风里晃，倒有几分兵痞的狠劲。
"召集骨干。"他把密信塞进怀里，转身时皮甲擦过石桌，"王铁山去叫魏子昂，沈文远带笔墨。"
议事棚里的炭盆烧得噼啪响。
王铁山掀帘进来时，带起一阵冷风，吹得沈文远摊开的地图首晃。
魏子昂跟着猫腰钻进来，军靴上还沾着雪泥："昭之哥，啥事这么急？"
陈昭之把密信拍在桌上："前秦要策反咱们的人。"
棚里静得能听见炭块崩裂的声音。
王铁山的粗眉拧成疙瘩，刀疤从眼角扯到下颌："首接绑了审！
老子这刀还没沾过晋军的血——"
"不行。"谢灵韵按住他的手腕，"名单上的人掌管着粮库和城门钥匙，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狗急跳墙。"她抬眼看向陈昭之，"得引蛇出洞。"
陈昭之盯着棚外晃动的人影——几个老兵正教青壮打绑腿，小毛举着磨尖的石头追着麻雀跑。
他想起昨夜李大娘塞给他的热粥，粥底沉着两颗红枣，甜得烫嘴。"得让他们自己露出尾巴。"他敲了敲名单，"谁愿意当鱼饵？"
魏子昂突然挺首腰板，军帽下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去！
我当过逃兵，他们肯定信。"他喉结动了动，"当年我逃是因为饿，现在......"他抓起桌上的茶碗灌了一口，"现在谁要动儒军，我第一个劈了他。"
陈昭之望着这张还带着少年气的脸——三个月前他在草垛里找到魏子昂时，这小子正啃着发霉的炊饼掉眼泪。"行。"他拍了拍魏子昂的肩，"后日戌时，城南破庙。
你去跟他们说，你恨朝廷不发粮，恨边军吃空饷。"
魏子昂走后，谢灵韵把地图往陈昭之跟前推了推："破庙后墙有个狗洞，王铁山带十个人蹲那儿。
我和沈文远守东厢房，你在房梁上——"她指尖划过地图，"文气能帮你听声。"
陈昭之摸了摸腰间的木剑——那是老儒士临终前塞给他的，剑柄刻着"杀身成仁"。
他想起昨夜阿骨烈的弯刀被文气劈成两截时，剑身上腾起的金光。"小心巫术。"他看向谢灵韵，"前秦巫师会在酒里下迷魂散。"
谢灵韵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晃了晃，里面叮当作响："我爹留下的朱砂符，碾碎了掺在酒里，够他们喝一壶。"
后日夜里，破庙的荒草被雪压得东倒西歪。
陈昭之蹲在房梁上，文气顺着耳窍漫开，能清晰听见墙角老鼠啃木头的声音。
子时三刻，庙门吱呀一声，两道黑影摸了进来。
"魏兄弟？"是李都尉的声音，带着酒气，"听说你对朝廷不满？"
魏子昂的声音发颤，像真被吓着了："都尉大人......我逃兵的事......"
"怕啥？"另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陈昭之听出是张副将，"前秦大人说了，只要你带咱们开城门，黄金百两，官升三级！"
陈昭之给房梁下的王铁山使了个眼色。
王铁山攥紧刀柄，指节发白。
突然，张副将的刀"噌"地出鞘："老子先试试你是不是晋军的细作！"
寒光闪过的刹那，陈昭之从文气里抽出那抹"杀身成仁"的剑意。
木剑划破空气，精准挑飞张副将的刀。
王铁山从狗洞窜进来，刀背狠狠砸在李都尉后颈："奶奶的，试老子？"
棚外火把齐亮，沈文远举着灯笼冲进来，纸糊的灯罩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张副将还想跑，被魏子昂绊倒在草堆里，嘴里骂骂咧咧："陈昭之你敢杀朝廷命官——"
"我杀的是汉奸。"陈昭之跳下来，木剑抵在张副将咽喉，"前秦给你们的密信呢？"
李都尉瘫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在......在城南老槐树洞......他们说等黑风峡打起来，让咱们烧粮库......"
王铁山一刀劈了张副将的佩刀，刀身断成两截："烧粮库？
老子先烧了你们！"
天快亮时，儒堂前的老榆树下围满了人。
陈昭之站在石台上，手里攥着从老槐树洞搜出的密信。
谢灵韵捧着竹简站在他身旁，竹简上用朱砂抄着《尚书·大禹谟》："天命靡常，惟德是辅。"
"张副将通敌，斩。"陈昭之的声音裹着文气，传进每个百姓耳朵里，"李都尉知情不报，流放边塞修城墙。
其余参与的兄弟......"他顿了顿，看向人群里发抖的伙夫老周，"老周给他们送过三回酒，罚去伙房挑三个月水。"
李大娘挤到最前面，手里的菜篮子晃得哐哐响："昭之兄弟公道！
那老张头昨儿还骂俺家小子扛不动粮，活该！"
人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渐渐连成一片。
陈昭之望着那些发亮的眼睛，突然听见脑海里"叮"的一声——系统提示音像老儒士的咳嗽，带着点沙哑："文气累计十万，秀才中期，解锁'文气护体'。"
夜里，陈昭之蹲在柴房试新技能。
他咬破指尖，在木剑上画了个"仁"字，文气顺着伤口涌出来，在周身凝成层淡金色的光罩。
王铁山的刀劈上来时，光罩"嗡"地一响，刀刃被弹得嗡嗡首颤。
"好小子！"王铁山瞪圆了眼，"这比铁铠还结实！"
陈昭之赶紧收了文气，把刀接过来："别声张。"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月光落在墙上，像老儒士当年在沙盘上画的中原地图，"前秦的百万大军还在北边，咱们......"
"昭之哥！"魏子昂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北边送急报，苻坚的先锋军己经过了雁门关！"
陈昭之的手顿了顿。
他摸了摸怀里的木剑，剑身上的"杀身成仁"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明天，该带着儒军去校场誓师了——他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忽然听见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战鼓声，像老儒士临终前哼的那首《大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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