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猎杀最狡猾的狐狸，你必须放弃猎犬的喧嚣，学会狐狸的寂静。”
——《山林异志》
方华的小院之内，一张京城舆图，被平铺在石桌之上。
秦岳用朱砂，将八个遇害将士的位置，一一标记出来，那八个红点，如同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触目惊心。
“我的人，己经将这八处地点，以及死者生前的所有社会关系，都查了个底朝天。”
秦岳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声音中充满了无力的愤怒。
“但结果，一无所获。”
“所有的线索，都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斩断了。对方，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方华看着舆图，眼神却仿佛穿透了纸张，看到了那张在暗中涌动的，死亡之网。
“你用的是兵法。”
她平静地说道：“在战场上，排兵布阵，讲究的是阳谋与大势。但对付一群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兵法，是没用的。”
“你需要的，是鼠道。”
秦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方华问道：“秦侯爷，你军中可有这样的人？他能通过一根被压弯的草，判断出路过的是人是兽；能通过一撮尘土的颜色，判断出敌军的来向；能像鹰一样，从万米高空，洞悉大地上最微小的变化。”
秦岳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
“你是说……‘鬼鹰’李牧？”
“他是先父麾下，最传奇的斥候！据说他能在暴风雪中，追踪到一粒被吹走的米。只可惜……他两个月前，因旧伤复发，己经病故了。如今，葬在城西的皇家军陵之中。”
“很好。”
方华站起身。
“带我，去见他。”
……
皇家军陵，戒备森严，乃是安葬大周历代有功将士的英魂之地。
但在秦岳这位新贵侯爷的亲自带领下，无人敢于阻拦。
在军陵深处，方华找到了“鬼鹰”李牧的墓。
她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将手，轻轻地，放在了那冰冷的墓碑之上。
“请。”
下一瞬，整个世界，在方华的眼中，被彻底重构了。
空气中，不再是虚无。
她能看到，风中，有无数肉眼无法看见的尘埃，在讲述着过往的故事。
地面上，不再是平凡的石板路。
她能看到，每一道微不可查的划痕，每一个细小的脚印，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发生的一切。
她甚至能通过一棵树上，叶片滴水的角度，判断出昨夜的雨，是何时停的。
“鬼鹰”李牧，这位传奇斥候一生所积累的，那近乎于“道”的，追踪与反追踪的经验，此刻，己尽数，化为了方华的本能。
“走。”
方华睁开眼，只说了一个字。
她带着秦岳，离开了军陵，重新回到了京城繁华的街道。
这一次，她不再是漫无目的地行走。
她的双眼，如同一台最精密的仪器，迅速地，扫描着周遭的一切。
她带着秦岳，穿过三条街，绕过七个巷口。
最后，停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的，杂货铺前。
秦岳满脸疑惑：“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方华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店铺门楣上，一个用来悬挂幌子的，老旧的铁钩。
“那铁钩上，有一道崭新的，深度不足半寸的划痕。是三天前，用一种掺了西域精铁的特制飞镖，划上去的。”
她又指向了店铺对面，一个卖糖人的小贩。
“那小贩的扁担上，挂着一串用红绳穿起来的，草蚂蚱。其中，第三只蚂蚱的左边触须，比右边，短了大概一分。”
她最后，看向了不远处，墙角下一个正在打盹的乞丐。
“那个乞丐的碗里，放着七枚铜钱。其中，六枚是本朝的‘开元通宝’，一枚，是前朝的‘大业通宝’。而且，‘大业通宝’的人头，是朝下的。”
秦岳听得，如坠云里雾里。
这些，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方华的眼神，却变得无比锐利。
“铁钩上的划痕，是‘目标出现’的信号。”
“草蚂蚱的触须，代表‘目标在城南’。”
“而那枚人头朝下的铜钱，则是在说，‘行动取消，等待新指令’。”
“这里，是‘无常殿’的一个，信息中转站。”
秦岳，倒吸一口凉气！
他手下上千名精锐查了半个月，都找不到的线索，竟被方华，在短短半个时辰内，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给破解了！
“那我们现在……”
“不能动。”方华打断了他，“动了，就等于告诉他们，我们己经发现了这里。蛇，会立刻，缩回洞里去。”
“我们要做的，不是打草惊蛇。”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而是要，给蛇，换一份，它更喜欢的诱饵。”
一个周密的，反追踪，反埋伏的计划，迅速在两人之间成型。
当夜，子时。
秦岳手下最精锐的二十名死士，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城东，一座废弃的漕运货仓西周的阴影里。
货仓之内，只有方华一人。
她，就是那个，最香甜的诱饵。
半个时辰前，她用“鬼鹰”的潜行之术，配合那名江洋大盗的“幻形”之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家杂货铺的“信息板”上，留下了一个新的，只有“无常殿”内部成员才能看懂的信号。
信号的内容很简单：
“目标‘方华’有异动，于子时，孤身一人，进入城东废弃货仓，疑似与人接头。情况紧急，请求支援。——代号‘夜枭’。”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那群，自以为是猎手的毒蛇，自己，钻进早己为他们备好的，口袋里。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货仓之外的黑暗中，几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淡淡的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他们，来了。
埋伏在暗处的秦岳，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知道，一场真正的，猎杀，即将开始。
而这一次，他和方华，才是，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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