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干净青布小褂，约莫三西岁的小女孩，正小心翼翼地趴在床沿。
她梳着两个圆圆的小揪揪，脸蛋粉嘟嘟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
小手里紧紧攥着一块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粗糙的麦芽糖。
“小叔叔……”小女孩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点奶气，她扭过头，看向坐在不远处桌案后、正低头翻阅文书的慕朝：“她……她是不是死了？”小手指了指床上毫无动静的沈昭君。
慕朝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没有。”
“那她为什么还不醒？”小女孩锲而不舍，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睡觉。”慕朝的回答简洁得近乎敷衍。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转回头，继续盯着沈昭君看。
看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无聊，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试探性地、轻轻地碰了碰沈昭君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
就在这时，沈昭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小女孩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缩回手，睁大了眼睛。
沈昭君的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溺水者，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浮。
沉重的眼皮仿佛被胶水黏住，每一次试图睁开都耗尽了力气。身体各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尤其是左腿，传来阵阵闷痛和束缚感。
她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撞入的，是一张放大的、粉雕玉琢的小脸。
一双清澈见底、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好奇地、带着点怯生生地看着她。
“啊！”沈昭君心脏猛地一缩，身体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却被无处不在的酸痛和腿上的伤牵制住，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这一声，也惊动了桌案后的慕朝。
他放下手中的文书，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了过来。那眼神，依旧是冷的，带着审视和一丝未消的余怒。
小女孩被沈昭君的惊呼吓到，小嘴一瘪，转身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向了慕朝，一头扎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揪住他玄色锦袍的下摆，把小脸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怯怯地偷瞄着床上醒来的人。
慕朝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团子。
他并未立刻推开她，也没有出言安抚，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动作有些生疏却并不粗暴地，轻轻抚摸着小女孩软糯糯的脸蛋。又顺手拂开了她小揪揪上蹭到的一点灰尘。
“醒了？”他这才抬眼，重新看向沈昭君，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听不出情绪。
沈昭君靠在床头，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心中的惊疑和警惕还未散去，就被眼前这完全超出预料的画面冲击得有些愣怔。
那个在揽月楼里对她鄙夷如尘、在深巷中掐着她脖子如同索命阎罗的男人……此刻正抱着一个三西岁的小女孩，他竟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沈昭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看向在慕朝身下的小团子。
她脑中瞬间闪过书中寥寥几笔的记载——塞北战场，尸山血海中，慕朝于襁褓里捡回了一个啼哭的弃婴。
话本中对于这个婴儿没有过多的描写。
原来……那个婴儿，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而他……竟真的将她养在了身边？
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攫住了沈昭君。她看着慕朝那张冷峻的侧脸，又看看他怀中依赖着他的小女孩。
再看看这虽然冷硬却显然有人细心打扫、甚至角落里还随意丢着几个粗糙布娃娃的房间……这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失语，甚至忘记了腿上的疼痛和眼下的险境。
慕朝似乎完全没在意她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他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背，示意她站好。小女孩很听话地松开了手，但还是紧紧挨着他的腿站着。
“既然醒了。”慕朝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一步步走到床榻前。
阴影瞬间笼罩了沈昭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那就方才没说完的话，一字不漏地交代清楚。”
沈昭君抬眸望着他，她本以为是慕朝在做这些勾当，可现在看来他好似确实不知情。
“好，我都告诉你，可我说完之后，你要放我离开！”沈昭君毫无威胁力的与他谈判。
慕朝侧眸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女孩。
“可以。”他微微侧首：“杳杳，回房去睡觉？”
小女孩有些不愿的开口：“可是杳杳还不想睡觉。”她语气软软的。
“听话，明日小叔叔带你去买糖葫芦吃。”慕朝语气十分温柔。
“好！”杳杳听到了有糖葫芦吃。立刻便答应了慕朝，随后便乖乖走出来屋子，带上了门，被门外候着的侍女带回来自己的屋子。
……
“说吧。”慕朝等杳杳走后才开口。
沈昭君叹叹气。
“那日我与家人上寺庙为逝去的祖母祈福，完事后天色己经有些晚了，我们便住了下来，想着第二日再回京，夜深时分我出了屋子想要如厕，就被山匪绑了。”
“在寺庙中？”慕朝询问。
沈昭君点点头，突然想起了自己中途醒来时那几个山匪的谈话。
“对了，我迷迷糊糊的听他们要将我献给…说是京中的一位大人物。”沈昭君说罢眼眸瞥向了慕朝。
慕朝感受到了沈昭君怀疑的目光。
“不是我…不是我抓的。”
沈昭君瞪他一眼：“不是你抓的，是献给你的总没错吧，不过是谁献给你的？这也太猖狂了！我父亲好歹在朝为官，竟如此不管不顾便随便绑人？还逼良为娼！”
沈昭君顿了顿。
“那人说这次会给很多钱，是平时的三倍银子。”沈昭君猛然抬头。
“这么说，我不是第一个被害之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况且照他们所言，他们专门绑京中贵女，可我怎么从未听闻有哪家的小姐走失？”
慕朝眼眸微动，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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