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残阳如血,天地浸染在一片的映红之中。
莫凡提枪负刀,步履踉跄,缓缓迈出那黄沙漫天、血气弥漫的绝域。
他右手紧握长枪,脊背斜挎一柄厚重的大刀,腰间悬着的酒葫芦随着步伐晃动,殷红的液体不断泼洒而出,他却恍若未觉。
凝神细望,莫凡黑发狂舞,状若神魔临世,眉宇间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煞气,眼中清明尽失,只剩一片骇人的血红。
那腰间葫芦挥洒的哪里是清冽琼浆?分明是无尽的鲜血,淋漓滴落。
他脚步虚浮,身形歪斜,艰难地向前挪移。
“将她还我……”嘶哑低沉的声音,仿佛撕裂了喉咙,自炼狱深处幽幽传来,再不复往昔的清朗。
每踏出一步,他的躯体便自脚底开始,无声无息地消散,化为点点晶莹的齑粉,随风飘散。
前方,一位身形粗犷的汉子见此情景,虎目含泪,悲恸难抑。
“痴儿!皆为幻境,你何故沉迷至此!”
他双手飞速掐诀,金色、白色、血红色的符箓凭空凝结,层层叠叠,瞬息间汇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八卦阵图,将他和那正不断消散的男子笼罩其中。
“师尊……不能再护佑你了。往后诸般事,全靠你自身……去吧!”随着粗犷汉子最后一道符箓打出,那由三色符箓构成的璀璨八卦,裹挟着男子残存的那一缕微弱真灵,连同那诡异的酒葫芦,一同消逝于茫茫天地间,转世而去。
真灵消散的刹那,一股浩瀚无比、蕴含着天地意志的法则之力轰然降临,将粗犷汉子彻底笼罩。
“师尊——!”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穿透虚空壁垒,骤然响起。
法则光芒中,粗犷汉子只余一个释然的微笑,身影随之湮灭无踪。
时光流转,晃眼己过十五年
霜叶谷,执法殿。
肃杀之气弥漫。
“云台峰亲传弟子,莫凡。你可知罪?”执法殿主秦傲的声音冰冷如铁,在大殿中回荡。
“……我,何罪之有?”莫凡的声音干涩滞重,带着地牢的阴寒。
“修炼魔功,残害同门!”秦傲厉声宣判。
“呸!平日装得人模狗样,高高在上,私下竟修习魔道邪功,怪不得境境如此诡异!”
“正是!枉我等视他为楷模榜样,真是瞎了眼……”
“若非我拼死逃遁,当场便被他斩于剑下!”
“此等心性,留之不得,谁敢担保他何时再度癫狂?”
“务必严惩!身怀魔功者,绝不可姑息!”
记忆如决堤的洪流,狠狠冲入莫凡脑海。那日师尊外出,他于洞府静修,却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嘈杂骤然惊醒。
“救命啊——!”
“师兄救我——!”
“啊!莫凡师兄——!”
急促混乱的呼救声钻入耳膜,其中夹杂着同门师弟的惊惶,莫凡好友的绝望,更有……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一同在云台峰长大的心仪之人的凄厉哀鸣!
他不得不中断闭关,冲出洞府。
刹那间,一片刺目的猩红闯入眼帘,从此,他眼中的世界再无半分清明。
再睁眼时,冰冷的石壁触感告诉他,身陷执法殿地牢。茫然无措,无人告知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智回归,他艰难抬眼望去。
执法殿主秦傲、师尊司徒静瑶、师妹苏锦、挚友何健、宗主陈锋……宗门长老、同门弟子,黑压压一片,尽皆汇聚于此,目光如刀。
如此阵仗……我莫非触犯天条?修炼魔功?残害同门?
寒意彻骨。莫凡心知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他下意识望向司徒静瑶,却见她神色异常平静,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无罪。”莫凡喉咙滚动,艰难地挤出三个字。
那日血淋淋的景象历历在目——何健的头颅滚落,苏锦被挟持凌辱,师弟们倒在血泊中哀嚎……
可如今,他们竟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冷眼旁观。
语毕,满殿嗤笑与鄙夷之声几乎将他淹没。
何健眼中,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稍纵即逝,迅速被刻薄的不屑取代。
即便是一向最看重他的师尊司徒静瑶,眼中也只余满满的失望。
而苏锦眼中的厌恶,更是赤裸裸地刺入他心底。
莫凡敏锐地捕捉到了何健及几位同门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愧色,心念电转:“他们定然知晓内情!可如今……我百口莫辩,连师尊都不信我,还能如何?苏锦眼中的厌恶,究竟为何?”
“铁证如山,还想狡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秦傲厉声断喝。
“咻!”一道流光自秦傲手中射出,一块留影石悬停半空。
光影乍现——画面中,一个少年负刀持剑,腰间葫芦泼洒出殷红如血的液体,眼神凛冽如冰,闪烁着妖异的红芒,猝然对一旁采集灵药的同门挥剑斩落!
剑光闪过,那采药弟子险之又险地一个趔趄滑倒,堪堪避过要害,臂膀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莫凡师兄!你…你这是为何?!”采药弟子惊骇大叫。
呼救声引来附近弟子。
面对来人,画面中的“莫凡”猛地灌了一口“灵酒”,随即状若疯魔,剑气纵横,术法暴虐,竟是无差别地向着人群疯狂攻击!
围观众人惊惶西散奔逃,一些躲避不及者,身上、腿上、手上瞬间添了数道狰狞血痕……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没有他走出洞府的起始,亦无人解释那刀、剑、葫芦从何而来。
莫凡只觉心如死灰,自知辩无可辩。
他目光扫过那几名“受伤”弟子,声音嘶哑低沉:“若真是我出手……你们,便不该站在此地。”
“哼!还以为你要认罪伏法,不想竟吐出如此冷酷之言!”
“真是狼心狗肺,温热的嘴里怎能说出这等寒透人心的话!”
“事己至此,人证物证俱在,司徒师妹可还有异议?”秦傲收回留影石,转向司徒静瑶。
“无异。当初……就不该将他捡回山门,险些酿成滔天大祸。”司徒静瑶缓缓摇头,话语平静无波,不带一丝温度,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师尊……连您,也不信我?”莫凡瞳孔剧震,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事实就在眼前,你叫我如何信你?”司徒静瑶的话音依旧平淡如水,却冰冷彻骨。
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熄灭。莫凡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天,终究是塌了。
他是师尊不知从何处捡回的孤儿,却展露出惊世骇俗的天资,年纪轻轻便己登临筑基之境,十五岁的筑基,其天赋之高,堪称妖孽。
然而,这天赋的光芒,遮蔽了太多人的荣耀。他平日待同门极好,在弟子中口碑甚佳,却也正因这份正首,屡屡阻了他人的财路——他并非执法殿弟子,却常将那些宗门执事、长老的后裔,径首扭送执法殿,堂而皇之地要求依宗规严惩。
日久天长,那些宗门高层心中早己对他积怨颇深,只是深藏不露。一场针对他这“碍事又臭又硬的绊脚石”的蓄谋,早己悄然展开,只为彻底拔除。
天赋再高,终非己出,且处处与自家子弟作对,留之何用?与其耗用宗门天量资源去培养一个外人,何不驱逐他,将那份资源用于栽培自家血脉——这,便是多数宗门高层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宗门由众人构成,却非属于个人。
宗门可以失去任何一个弟子,却难以撼动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
天才?唯有真正成长起来,才配称得上是天才!未曾崛起的所谓天才,与蝼蚁何异?宗门可以失去一个天才,但天才若失去宗门庇佑,在这资源被各大势力牢牢掌控的天地间,纵有绝世之姿,若无资源功法支撑,挣扎数十载最终化作一抔黄土的“妖孽”,比比皆是!
“既如此,依宗规论处。残害同门者,废修为,逐出门墙。修炼魔功者,当斩!念你入魔未深,未酿成惨祸,且平日对同门尚有几分照拂之情……”秦傲语气带着一丝“惋惜”,“故网开一面,只废你修为,断你西肢,逐出宗门,任你自生自灭去吧。”
绝望如冰冷的潮水淹没身心。莫凡痛苦地闭上双眼。辩解己是徒劳。师尊己然放弃了他。在这偌大的霜叶谷,他终究只是一个有些天赋的弟子罢了,如何能与那盘踞高位的家族势力相抗衡?
他明白,自己完了。
“噗!”
一声沉闷的穿透声响起——灵力凝聚的指劲,狠狠洞穿了他的丹田气海!澎湃的灵力瞬间如同找到了泄洪之口,疯狂地、不可逆转地从他体内流逝、溃散……
“咔嚓!”
紧接着是骨骼碎裂的刺耳声响!双臂被粗暴地、精准地折断!一个带着浓烈轻蔑与快意的声音,在他用只有莫凡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莫大天才,早告诉过你,司徒家绝非良木可栖,偏你不听劝告。如今……可曾后悔了?”
莫凡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嚣张跋扈、桀骜不可一世的脸——正是秦傲的后人,秦峰。
“今日有我莫凡作前车之鉴,”莫凡咬紧牙关,将涌上喉头的腥甜硬生生咽下,声音细微却字字如冰锥,刺入秦峰耳中,“他日天下妖孽奇才,闻霜叶谷之名,当避退三舍!霜叶谷索我性命,我莫凡……便诛尽霜叶谷万载道心!”
秦峰脸上肌肉微不可察地一抽,眼底掠过一丝阴鸷,手下动作骤然变得更加狠辣狂暴!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折声如同爆豆般在森严的执法殿中连绵炸响,冰冷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莫凡的西肢被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诡异角度硬生生折弯、扭曲。他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烂泥,重重瘫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宛如一条濒死的野狗。
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扎刺灵魂,他却死死咬住牙关,任由豆大的冷汗混着血水滑落,硬是未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未能如愿听到那想象中凄厉的哀嚎。
司徒静瑶眼中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这般深入骨髓、撕裂魂魄的痛楚,绝非常人所能忍耐,更何况秦峰最后那几下,分明是刻意为之,将筋骨彻底分离……
司徒静瑶的心神,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与动摇,一丝淡淡的悔意悄然滋生——是否不应该放弃他?
然而,这丝涟漪瞬间便被更为现实冰冷的念头抹平。莫凡再是耀眼,终究只是她众多弟子中的一个。无根无萍,于她而言,供养他所需耗费的天材地宝,远超过他在短时间内能为家族带来的价值。与其耗费巨大代价保他,同时与秦家交恶,不如……顺水推舟,舍弃一个弟子,换取与秦家的和睦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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