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源殿的穹顶,那片灰紫色的雷云漩涡依旧不紧不慢地旋转着,将断柱残垣的阴影投在殿内。楚萧躺在水玉榻上,洛澜的玄水柔波与沐瑶的青木生机交织,艰难地修复着他焦炭般的身躯。庚金剑气削断的石柱碎屑散落一地,无声诉说着云斩月的“败退”。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尘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锐利金气。
姜璃端坐于殿心,厚土本源的气息如同最沉稳的山岳,无声地弥散开来。淡黄色的光晕不仅稳固着那两根受损的巨柱,更如同无形的根系,深深扎入源殿的混沌基石,抚平着空间因雷暴与剑斩而产生的细微涟漪。她面容沉静,目光扫过楚萧,掠过断柱,最终落在穹顶那片雷云漩涡上,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厚土姐姐,帝尊体内被紫雷摧毁的生机脉络,青木之力修复起来…太慢了。”沐瑶收回按在楚萧腕间的手,温润的脸上带着疲惫与忧虑,“需要更浑厚、更稳固的本源之力,作为他体内生机的‘地基’。”她看向姜璃,眼神恳切。
姜璃沉稳颔首,目光落在楚萧眉心那沉寂的、却隐隐透出紫金雷弧与灰金剑芒的烙印上:“他的混沌烙印,融合了太多异种本源,此刻虽沉寂,根基却因雷霆淬炼而…异常脆弱。贸然注入厚土本源,若他承受不住,反会压垮残躯。”她声音平静,分析得如同在推演地脉变迁。
“那…该如何是好?”洛澜柔韧的眼眸中满是焦急。
“等。”姜璃只说了一个字,目光却投向殿外混沌星海的方向,“等清雪带回玄冰髓,冰封灼伤,固本培元。再以厚土之力,重塑其根基脉络。”她的沉稳,在此刻如同一根定海神针。
就在这时!
源殿穹顶之上,那片旋转的灰紫色雷云漩涡,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漩涡中心,那道由毁灭雷霆勾勒的彼岸花虚影骤然光芒大盛,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外部牵引!
轰隆隆——!
混沌星海深处,距离源殿不知多远的某个方位,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并非雷霆,更像是…空间被蛮力撕裂的呻吟!紧接着,一道肉眼可见的、漆黑的巨大空间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在星海背景中豁然绽开!
那裂缝深处,并非纯粹的虚无!而是翻涌着粘稠如墨的、充满混乱与死寂气息的能量!魔渊的气息!
“不好!”姜璃沉稳的脸色骤变,霍然起身!厚土之力瞬间沸腾,化作巨大的淡黄色光罩,将整个源殿核心区域笼罩!“是沉风谷方向!风无痕的旧部…竟敢强行撕裂空间壁垒,引动魔渊死气!”
几乎同时!
源殿穹顶那片被牵引的雷云漩涡,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狂暴的灰紫色雷霆如同被激怒的雷龙,咆哮着脱离漩涡,化作一道毁天灭地的光柱,狠狠轰向那道漆黑的空间裂缝!这是雷璇残留的紫霄破灭神雷,被空间裂缝的吸扯之力引爆!
轰——!!!
光柱狠狠撞入空间裂缝!魔渊死气与破灭神雷猛烈碰撞!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片星域!恐怖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怒潮,以光速席卷而来!
嗡——!!!
整个混沌源殿,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剧烈摇晃!姜璃布下的厚土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罩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那两根本就受损的巨柱更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裂缝蔓延!
“啊!”洛澜惊呼,维持水玉榻的力量瞬间被震散,柔韧的身躯被冲击波掀飞!
沐瑶也被震得踉跄后退,温润的青木气息一阵紊乱。
水玉榻上,重伤昏迷的楚萧,身体被这剧烈的空间震荡猛地抛起!如同断线的风筝,脱离了玄水的庇护,朝着那布满裂痕的厚土光罩边缘狠狠撞去!而光罩之外,是狂暴肆虐的空间乱流!以他此刻的状态,卷入其中,必死无疑!
“帝尊!”洛澜和沐瑶同时骇然尖叫!
千钧一发!
“定!”
一声沉稳如山的低喝响彻源殿!姜璃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楚萧飞出的轨迹前方!她双足如同扎根大地,双手猛地向前虚按!浑厚磅礴的厚土本源毫无保留地爆发!不再是防御光罩,而是化作两只凝练到极致的淡黄色巨手!一只巨手稳稳托向飞来的楚萧,另一只巨手则狠狠拍向冲击波最猛烈、光罩裂痕最密集的区域!
轰!咔嚓!
托向楚萧的巨手,在接触他身体的瞬间,那浑厚无匹的大地之力,对于此刻如同碎裂琉璃般的楚萧来说,无异于万仞高山压顶!他焦黑的身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声,眉心沉寂的烙印剧烈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而另一只拍向冲击波的巨手,与狂暴的空间乱流猛烈相撞!巨响声中,巨手崩碎了大半,但也成功将最猛烈的冲击偏移!源殿的震荡稍稍平复,厚土光罩的裂痕停止了蔓延,暂时稳固下来。
噗——!
姜璃身体剧震,强行承受双重反噬,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帝袍!她托着楚萧的那只巨手,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大地之力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即将溃散的沙堡!她必须立刻撤力,否则自身道基都会受损!
然而,就在她准备撤力的瞬间!
被她厚土之力托在“掌”中的楚萧,那沉寂的混沌烙印,在濒临崩碎的巨大压力下,在感应到托举自己那厚土之力中蕴含的、姜璃自身承受的反噬痛苦时,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黄色光芒!
这一次的光芒,不再混乱,不再狂暴,不再锐利,而是带着一种…沉重到极致的包容与承载!如同大地在沉默中承受着亿万年的风雨侵蚀!
嗡——!
一道凝练的、融合了楚萧此刻守护帝庭(源殿)的责任意志、对姜璃承受反噬的愧疚、以及烙印本身混沌包容特性的灰黄色光束,猛地从烙印中射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倦鸟归巢,带着一种寻求庇护的、近乎本能的渴望,瞬间没入姜璃按在虚空、维持巨手形态的掌心!
光束入体的刹那!
姜璃只感觉一股沉重到难以想象、却又无比温顺的意志洪流,顺着她的手臂,蛮横地涌入她的心神!这股意志的核心,并非力量,而是…记忆与情感!
*矿洞深处,少年瘦弱的脊背死死抵住一块因塌方而松动的巨大矿石,碎石砸落,鲜血染红肩头,只为给身后吓呆的同伴争取几息逃命的时间。
*成为帝尊后,面对九帝的冷漠与敌意,那沉默的身影一次次挡在冲突的最前方,以卑微之躯承受帝威的碾压,只为维系那脆弱的契约与帝庭的存在。
*此刻,被厚土之力托举,感受到姜璃因守护而受创,烙印中传递出的,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愧疚——“是我…拖累了你…” *
卑微者的担当!蝼蚁的脊梁!在真正的山岳面前,渺小得可笑,却又沉重得…让姜璃这颗沉稳如大地的心,第一次感到了震颤!她习惯了承载万物,习惯了作为基石,何曾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存在”,将她视作…庇护?并在她承受压力时,反过来感到愧疚,想要…分担?
荒谬!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击!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随着这股意志洪流的涌入,她掌心那因为承受反噬而紊乱欲溃的厚土之力,竟被那烙印中涌出的灰黄色光芒迅速抚平、梳理、甚至…加固!仿佛那混沌烙印中的力量,天生就与她的大地本源有着某种深层的共鸣!
就在姜璃心神失守的这万分之一瞬!
楚萧眉心射出的灰黄色光束,在融入她掌心厚土之力的同时,仿佛找到了真正的归宿,猛地一个回旋,沿着契约链接的无形轨迹,如同地脉奔涌,瞬间逆流而上,首冲姜璃的眉心!
太快!太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姜璃只觉眉心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感瞬间烙印而下!没有痛苦,只有一种仿佛回归母体般的…踏实与承载感!
嗡——!
源殿地面,以姜璃双足为中心,一圈凝练的灰黄色光晕无声扩散,所过之处,空间稳固,裂痕弥合,连那狂暴的空间震荡余波都被强行镇压平息!
在她光洁的额头中央,一道古朴、厚重、形如磐石基座的印记,悄然浮现!印记通体灰黄,流转着大地脉动的沉稳光泽,基座中央,同样铭刻着一朵微缩的彼岸花苞纹路。这印记并非悬停,亦非深嵌,而是如同天然生成的山岩纹理,与她的肌肤完美融合,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厚重气息。
厚土之基,混沌为石,磐石印心!
双生烙印,以守护为引,于危难中铸就!
“呃…”楚萧发出一声微弱到极致的呻吟,眉心烙印的光芒缓缓收敛,重新归于沉寂。被厚土巨手托着的身体,似乎因那沉重压力的撤去(姜璃稳固了力量),而稍稍放松了一丝。
姜璃缓缓收回虚按的双手,那巨大的厚土之手化作精纯的本源回归体内。她站在原地,如同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地壳变迁。她抬手,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轻轻抚过眉心那块温热的磐石印记。
沉。稳。厚。
还有一种…奇异的、被填满的踏实感?仿佛一首独自承载大地的基石,突然发现身下多了一块…虽然渺小、却同样愿意分担重量的…顽石?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托举楚萧时,烙印意志涌入的触感——那份沉重的愧疚,那份卑微的担当…
“姜璃姐姐!你没事吧?”洛澜和沐瑶焦急地围拢过来,看到姜璃眉心的磐石印记,皆是愕然。
姜璃没有立刻回答,她沉稳的目光落在水玉榻上(己被洛澜重新稳固)的楚萧身上,那焦黑残破的身躯,此刻在她眼中,似乎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重量。
“厚土…基石…”楚萧微弱的声音如同呓语,他勉强睁开的眼缝里,倒映着姜璃眉心那磐石般的印记。那形状,像极了矿场里,支撑着最深、最危险矿洞主巷道的那几根…饱经风霜却永不倒塌的…玄铁基柱。卑微,沉默,却承载着无数矿奴的性命。
姜璃抚摸着眉心印记的手指,微微一顿。磐石般的印记,玄铁基柱?她执掌厚土,承载天域,她的帝尊印记,在他眼中,竟与矿洞里的支撑柱等同?
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如同巨石堵在心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拉入尘埃视角的荒谬与…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憋闷。她堂堂厚土女帝,大地之基,竟被比作…矿柱?
“哼。”一声沉闷到如同地脉低鸣的轻哼,从姜璃鼻间发出。她看也不看楚萧,转身走向那根被云斩月削断的石柱,宽厚的背影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凝滞。厚土之力再次涌动,这次更加浑厚凝实,开始专注地修复石柱,仿佛要将所有莫名的情绪都夯入这冰冷的混沌石中。
源殿内的气氛,因这声沉闷的哼声,变得有些微妙。
“噗…”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突兀地从源殿破损的豁口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雷璇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大咧咧地坐在豁口的边缘,赤红的长发在混沌气流中狂舞,赤瞳饶有兴致地扫过姜璃沉闷的背影,又落在楚萧身上,最后定格在姜璃眉心那新鲜的磐石印记上。
“哈!大石头,你也中招啦?”雷璇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头顶悬浮的雷云烙印兴奋地劈啪作响,“被矿奴小子当成矿洞里的顶梁柱了?感觉如何?是不是特别‘沉稳厚重’?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丝毫不在意自己撞断柱子的事迹。
姜璃修复石柱的动作猛地一僵,宽厚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周身厚土气息都沉重了几分。
沐瑶看着姜璃明显被噎住的背影,又看看雷璇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温润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轻轻摇头,低声道:“紫雷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
洛澜则担忧地看着楚萧,柔韧的水波轻抚过他焦黑的脸颊,低语道:“帝尊…您这比喻…唉…”
楚萧在昏沉中,似乎听到了雷璇的嘲笑和沐瑶的轻叹,焦黑的嘴角又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矿柱…总比苔藓强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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