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考前一周的晚自习,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陈奕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余菲的错题本上敲着:“这道二次函数最值问题,上周刚讲过同类题型,你看这里的对称轴求错了——”
话没说完,就被余菲的笑声打断。她手里转着笔,眼睛瞟着窗外:“陈奕你看,外面好像飘小雪花了!今年冬天来得好早啊。”
陈奕抬头看了眼窗外,确实有细碎的雪粒在路灯下打转。他皱了皱眉,把她的脸转回来对着习题册:“先看题,期考只剩一周了,你的数学还在及格线边缘晃。”
“哎呀不急嘛,”余菲拍开他的手,又去够桌角的橘子糖,“考不好就考不好呗,反正有你给我补课——”
“余菲。”
陈奕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带着她从没听过的冷意。他把笔重重按在桌上,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墨点:“你能不能认真点?我花时间给你补课,不是让你在这儿敷衍了事的。”
余菲捏着糖纸的手顿住了。
她从没见过陈奕这样。以前就算她错题连篇,他最多是无奈地叹口气,再耐着性子讲一遍。可现在他的眉拧得很紧,眼里的失望像结了层冰,看得她心里一慌。
“我……”她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下雪有点兴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小声的嘟囔,“我就是觉得……没必要这么紧张啊。”
“没必要?”陈奕的音量又高了些,桌旁堆着的复习资料被他带得晃了晃,“你以为高考是闹着玩的?现在不抓紧,等成绩出来哭都来不及!”
这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过来。余菲的眼眶倏地红了。她不是怕考试,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吓住了——像小时候偷偷打碎了爸爸最爱的花瓶,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却还是忍不住委屈。
“我不要你补了。”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眼泪己经掉了下来,“你那么凶干嘛……我自己会学。”
说完,她抓起书包就往外跑,连掉在地上的错题本都没捡。
陈奕愣在原地,胸口还在因为刚才的激动起伏。他看着地上那本摊开的错题本,上面还留着他今早刚用红笔标好的重点,心脏突然空了一块。
他刚才……是不是太急了?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教室里的人陆续走光,只剩下他一个。陈奕捡起地上的错题本,指尖抚过被眼泪打湿的纸页,那片晕开的墨迹像块补丁,贴在他心上。
他拿出手机,想给她发消息道歉,输了又删,删了又输,最后只盯着聊天界面发呆。以前总觉得她像个需要人盯着的小孩,可真当这“小孩”红着眼眶跑开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慌。
第二天,余菲果然没来找他。
早读课上,她把座位往旁边挪了挪,刻意拉开距离;课间有人递情书,她也只是摇摇头,没再像以前那样转头冲他使眼色;甚至连他放在她桌角的温水,都原封不动地放了一上午。
陈奕看着她对着数学题皱紧的眉,看着她偷偷用袖子擦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放学时,雪下得大了些。陈奕看到余菲裹紧外套往校门口走,书包上的小熊挂件孤零零地晃着,没了往日的活泼。
他快步追上去,把一把伞塞进她手里。
“拿着。”他的声音放软了,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雪大,别淋湿了。”
余菲低着头,没接,也没说话。
陈奕叹了口气,把伞柄硬塞进她手里,又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放在她书包侧袋里——是她最爱吃的那种。
“对不起。”他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耳垂,声音很轻,“昨天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余菲的肩膀颤了颤,还是没抬头,却没再把伞推开。
陈奕站在原地,看着她握着伞,一步一步慢慢走远,首到拐过街角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反方向走。
雪落在他的头发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几颗糖,突然有点怀念前几天的晚自习——她转着笔听题,他敲敲她的脑袋说“认真点”,连空气里都飘着橘子糖的甜味。
原来习惯了哄着一个人,突然冷下来,心里会这么空。
他想,明天一定要早点去教室,把她的错题本捡回来,再好好跟她说声对不起。
毕竟,比起考试分数,他好像更怕她真的不理他了。
第二天一早,陈奕揣着热好的牛奶站在教室门口时,余菲己经坐在座位上了。她面前摊着数学题,却没动笔,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角,侧脸对着窗户,晨光把她的睫毛染成金色,看着有点蔫蔫的。
陈奕放轻脚步走过去,把牛奶悄悄塞进她桌肚,又捡起地上那本皱了角的错题本,用指尖把卷起来的页角一点点捋平。
陈奕把牛奶塞进余菲桌肚时,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笔尖在草稿纸上划着毫无意义的线条,把纸都戳皱了。
“这道题的辅助线……”他刚蹲下身,余菲就猛地把习题册合上了,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不用你讲。”她的声音硬邦邦的,下巴抬得老高,却不敢看他,“我自己会想。”
陈奕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期待瞬间凉了半截。他放轻动作,把错题本推过去一点:“那你先看例题,不懂的地方……”
“说了不用!”余菲打断他,抓起错题本就往旁边一扔,本子“咚”地撞在墙根,页脚又折了个更丑的角。
教室里早到的同学都看了过来,陈奕的耳根有点发烫,却没起身,只是捡回本子,用指腹慢慢着那道折痕,像在琢磨怎么才能抚平。
“昨天是我不对。”他的声音很沉,带着点放低姿态的认真,“我不该冲你发脾气,语气太重了。”
余菲终于转过头,她抓起桌上的笔,往习题册上戳了戳,“再也不用你教我了!”
陈奕的心被刺了一下。他确实急坏了,看到她漫不经心的样子,脑子里瞬间闪过前世她为了赶项目熬夜改图的疲惫,想着这次绝不能让她再走弯路,却忘了眼前的她,哪怕装着成年人的灵魂,此刻也顶着个十六岁的壳,受不得这样的急吼。
“不是的。”他想解释,却被余菲狠狠瞪了一眼。
“你就是觉得我笨!觉得我拖你后腿!”她的声音有点抖,“我爸妈都没这么说过我!”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陈奕心上。他看着她强装强硬的样子,突然想起徒步时她也是这样——被向导说路线记错了,明明委屈得要命,却梗着脖子说“我再看看地图”。
“我没那么想。”陈奕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放在她桌上,“给你。”
余菲看都没看那糖,抓起就往他怀里扔:“谁要你的糖!”
糖砸在他胸口,滚落在地。陈奕没去捡,只是蹲在原地,看着她别过脸,肩膀微微耸动着,像只受了委屈却不肯示弱的小兽。
早读课铃声响了,余菲拿出英语书,却把书竖得老高,挡住了他的视线。陈奕默默站起身,回到自己座位,看着斜后方那个僵硬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一上午,余菲都在刻意躲着他。离他远远的。
体育课上,陈奕站在篮球架下,看着她被朋友逗得笑出声音,笑容却没到眼底,像蒙着层薄冰。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几颗糖,突然有点无措——以前哄女儿,给颗糖讲个笑话就好了,可余菲不一样,她心里装着几十年的阅历,那点委屈里,藏着成年人的骄傲和敏感。
午休时,陈奕去小卖部买了袋余菲爱吃的草莓味果冻,放在她桌上,压了张纸条:“错题本我理好了,在你抽屉里。下午降温,记得穿外套。”
余菲回来看到果冻,愣了愣,手指捏着包装袋的边角,却没打开。首到上课铃响,才把果冻塞进桌肚深处,像藏起一个没拆的秘密。
放学时,雪又下了起来。陈奕看到余菲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着,书包上的小熊挂件被风吹得乱晃。
他拿着伞走过去,没敢靠太近:“我送你……”
“不用。”余菲立刻打断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我等我爸来接。”
陈奕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他把伞往她手里塞:“拿着,雪大。”
余菲死死攥着书包带,就是不接。两人僵持在雪地里,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
陈奕叹了口气,把伞撑开,放在她头顶的屋檐边,刚好能遮住她站的那块地方。
“我先走了。”他后退两步,看着她,“错题本里的标注,你要是觉得没用,就扔了吧。”
说完,他转身走进雪地里,没再回头。
余菲站在伞下,看着他的背影被雪花渐渐吞没,手里的书包带都快被攥断了。她低头看着脚边那把伞,伞骨上还沾着片枯叶,是他早上路过花坛时不小心蹭到的。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有点后悔——其实刚才看到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跟她道歉时,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可她就是有点别扭,有点想让他知道,她不是那种给颗糖就能哄好的小孩,哪怕她心里清楚,他的急脾气里藏着多少在意。
雪越下越大,余菲把那把伞往怀里收了收,转身往校门口走。
她想,再让他着急两天吧。谁让他昨天那么凶呢。
只是走到街角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奕的背影己经看不见了,只有漫天飞雪,像在替他无声地说着什么。余菲摸了摸口袋里那颗被捂热的糖,嘴角悄悄往下撇了撇,却没再像早上那样硬邦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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