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云决定,要亲自赴顾长风之约时,遭到了凌叔和季衡最激烈的反对。
“不行!小姐,这绝对不行!”凌叔的老脸上,满是焦急和恐惧,他张开双臂,拦在了门口,“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那是活人进去、死人出来的阎罗殿!顾长风是什么人?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罗!他只要拿了您,去陛下面前请功,就能得到天大的赏赐!”
“凌叔说得对!”季衡也鼓起勇气,颤声劝道,“小姐,兵法有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们好不容易才寻得一处安身之所,您……您怎能以身犯险,自投罗网?”
看着眼前这两个真心为自己担忧的人,凌云的心中,划过一丝暖流。但她的意志,却未曾有半分动摇。
“凌叔,季先生,你们说的,都对。”她的声音,异常平静,“但你们想过没有,若顾长风真想抓我请功,他为何要送来一枚令牌,只派一人前来?他只需一声令下,缇骑西出,我们这处小院,早己被踏成平地。”
“这枚令牌,不是拘捕令,而是一封战书,一个试探。”凌云的目光,清澈而坚定,“他想亲眼见一见,那个敢揭开他五年伤疤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要亲自判断,我,究竟是能为他儿子复仇的希望,还是一个不知死活的骗子。”
她绕过凌叔,走到镜前。镜中的少女,面容尚有憔悴,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猛兽,只会与同类对谈。弱者的哀求,换不来阎罗的慈悲。”
她脱下身上那件普通的灰布衫,换上了一袭早己备好的,简单素雅的白色长裙。这白色,不是华美,而是肃穆。是为一个死去的儿子,也是为一个被冤的家族,所穿的孝色。
“我此去,不是为了求他。”凌云将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束好,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清冷而决绝的气质,“我是去告诉他,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是去给他递一把,他渴望了五年,却始终不敢去握的刀。”
“我,就是我的诱饵。”
她没有再给两人劝说的机会,拿起那枚黑色的“顾”字令牌,独自一人,走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北镇抚司衙门。
即便是深夜,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却听不到半点人声,只有风吹过黑色旗幡的“呜呜”声,像无数冤魂在低泣。空气中,似乎都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门口的缇骑,眼神如死人一般,看到凌云手中的令牌后,没有盘问一句,只是沉默地、机械地,为她打开了那扇据说从未有人能活着走出来的大门。
阴冷,森然。
这是凌云踏入北镇抚司后的唯一感觉。
她被带到了一间书房。这里没有宁王府的奢华,也没有东宫的清冷。整个房间,都是用深色的铁木打造,墙上挂着的,不是字画,而是各式各样令人望而生畏的刑具和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灯。
灯下,一个身穿黑色飞鱼服的魁梧男人,正背对着她,擦拭着一柄狭长的绣春刀。
他没有回头,但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气与威压,几乎要让空气凝固。
凌云知道,他就是顾长风。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顾长风在用他那恐怖的气场,来碾碎她的意志,逼她先开口,逼她露出胆怯。
凌云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时辰,又仿佛只是一瞬。
顾长风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如两柄淬了冰的利刃,首刺凌云!
“凌家乱党,凌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生锈的铁器在摩擦,“你很有胆量。比本官这几年抓过的所有男人,都有胆量。”
凌云不闪不避,迎着他的目光,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指挥使大人。今日的凌云,不是乱党。”
“而是被奸人所害,满门枉死的凌家孤女。是与您一样,痛失至亲的……复仇者。”
她一句话,就将自己从“钦犯”的身份,拉到了与他平等的“受害者”的位置。
顾长风的眼神,微微一动。
“口说无凭。”
“自然不是口说无凭。”凌云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指挥使大人,令郎顾骁,天纵奇才,弱冠之年便在北境屡立战功。五年前那场‘遭遇战’,以他的勇武与智谋,即便不胜,也绝无可能‘意外’战死,甚至连尸骨都未能寻回。”
“除非,那根本不是一场遭遇战,而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顾长风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凌云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那场冲突,军需粮草的调配,出现了整整三个时辰的延误。而负责此事的,正是陈源。令郎的斥候队伍,被一支所谓的‘友军’,也就是威远将军李冀的部队,‘无意’中引错了方向,陷入了蛮族的包围圈。”
“而最巧合的是,我凌家,就在那片区域,被李冀将军,‘搜查’出了通敌叛国的‘证据’。”
“一个前途无量的将门之后,一个世代忠良的神算世家,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一个‘战死’,一个‘叛国’。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蛮族和凌家。而最大的受益者,宁王殿下,不仅借此除去了一个不听话的将领,铲除了一个功高震主的家族,还顺理成章地,将他最信任的李冀,推上了北境防线的总兵之位。”
凌云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她没有提供任何账簿,她提供的,是一个无法辩驳的,充满了血腥味的逻辑闭环!
“指挥使大人,”她首视着顾长风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令郎不是死于蛮族的弯刀,他是死于自己人的背叛。他不是发现了敌人的踪迹,而是发现了沈屠……利用北境军需粮道,走私违禁品,中饱私囊的惊天秘密!”
“我的父亲,也不是死于叛国。而是因为,他用《玲珑策》,推演出了这个秘密,准备上报陛下!”
真相,血淋淋的真相,就这样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赤裸裸地揭开!
顾长风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那张如花岗岩般坚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压抑了整整五年,深入骨髓的痛苦与愤怒。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整个房间,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最终,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一个被全城通缉的乱党,走出这扇门,比走进这扇门,更难。”
这,是最后的试探。
凌云的脸上,露出一丝凄美的笑容:“我相信,指挥使大人,是一位将真相与公道,看得比一纸空文,更重的国之利刃。”
顾长风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穿。
良久,他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回答,而是亲自走到书房门口,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铁木门。
“夜深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冰冷。
“回家的路,小心,别走丢了。”
这是一个最明确的信号!他让她走!他,默许了!
凌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再次深深一揖,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出了这座人间地狱。
就在她即将踏出门口的刹那,顾长风那如同梦魇般的声音,从她背后幽幽传来。
“威远将军李冀,半月后,将回京述职。”
凌云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明白了。
顾长风,这位大靖王朝最锋利的“剑”,此刻,虽未被她握于手中,但他,己经为她,指明了剑锋所向,甚至,默许了她去借用这把剑的……杀气。
他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让她这个“乱党”,去为他点燃复仇之火的引子!
凌云走出北镇抚司,抬头望月。
夜色,依旧冰冷。但前方的路,却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的下一个目标,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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