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穿过瓦窑顶部的破洞,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腥味、干草的霉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这里,是京城繁华之下,被遗忘的角落,也是凌云三人如今唯一的栖身之所。
季衡一夜未眠,脸上一片惨白。昨夜的血战和逃亡,对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言,不啻于一场活生生的噩梦。他看着角落里默然不语的苏琳……不,现在应该是凌云了,心中充满了恐惧和迷茫。
凌叔默默地包扎好自己臂上的伤口,走到凌云身边,声音沙哑地劝道:“小姐,我们败了。听雨阁没了,阿铁也……沈屠在京城的势力,如日中天,我们如今就像过街老鼠,再斗下去,只是死路一条。我们离开京城吧,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活下去,也算是为凌家,为阿铁,保留一丝血脉……”
凌云缓缓抬起头。她的面容憔悴,沾着污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粗糙的木牌,上面用小刀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铁”字。这是阿铁的身份牌,也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
她的手指,缓缓收拢,将那木牌紧紧攥在掌心,任由粗糙的边缘刺痛皮肉。
“离开?”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凌叔,若我现在离开,那阿铁的死,我凌家一百三十六口的冤魂,就真的只是一场被遗忘的屠杀,再无半点意义。”
她的目光扫过季衡和凌叔,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坚定。
“我们没有败。”
“优雅从容的听雨阁主‘苏琳’,确实是败了。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者‘凌云’,她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凌叔和季衡都愣住了。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看似脆弱的女子,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意志。
“沈屠以为毁了我的巢穴,断了我的财路,我就成了一只拔了牙的老虎。”凌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错了。他只是逼我脱下了最后一层伪装。从前,我站在楼阁之上,与他对弈,讲究章法,顾忌良多。现在,我身处阴沟之中,再无顾忌,可以动用一切……他想象不到的手段。”
她站起身,走到窑洞口,迎着刺目的晨光,眯起了眼睛。
“他以为我在仓皇逃窜,他会全城搜捕一个落魄的大家闺秀。他绝不会想到,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会反过来,咬断他豪宅的栋梁。”
这番话,让季衡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激动所取代。他看着凌云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某种信念的化身。
凌云转过身,目光锁定在季衡身上。
“季先生。”
“在……在下在!”季衡紧张地应道。
“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凌云的眼神变得锐利,“你现在,换上最破旧的衣服,去城南的黑市,还有贩夫走卒聚集的茶寮酒肆,给我去散播一个谣言。”
“谣……谣言?”
“对。”凌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就说,听闻宁王府对近日盐价飞涨、民怨沸腾一事大为光火,准备抛出官盐主事陈源做替罪羊,以平息事端。还说,陈源自觉死期将至,狗急跳墙,准备将这些年与‘天下通’勾结的所有黑账,公之于众,与宁王府来个鱼死网破。”
季衡听得心惊肉跳:“小姐,这……这有用吗?”
“一个将死之人,最怕的是什么?是绝望。”凌云冷冷道,“这个谣言,能让陈源陷入彻底的绝望。它会让陈源觉得,他的主子己经抛弃了他。而被逼到墙角的疯狗,会咬死每一个他能够到的人,哪怕那个人,曾经是他的主人。”
“去吧。这是我们反击的第一步。务必小心,不要暴露自己。”
季衡看着凌云那双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在下……遵命!”
东宫,书房。
太子萧景一夜未眠。
听雨阁被血洗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了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所有幕僚和太监,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立刻上书,与“乱党苏琳”撇清一切关系。
“殿下!这是宁王的毒计啊!他就是要借此,将您拖下水!”
“是啊殿下,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怎值得您为她冒险!”
萧景挥手斥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在书房枯坐。
他看着书案上那份苏琳送来的,关于“天下通”的分析册页,心思急转。
他当然知道这是沈屠的毒计。沈屠在用最霸道的方式告诉他:我看中的人,你不能碰;我看上的棋子,你更不能动。
若此刻退缩,上书自辩,固然能暂时保全自己,却也等于向沈屠彻底低头认输。从此以后,他在朝堂之上,将再无半分威信可言。
“一个能洞察全局,还能预知未来的商人……”萧景想起了苏琳那双清冷而自信的眼睛。
他不是傻子,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女人背后,藏着一个足以撼动宁王的巨大秘密。而现在,这颗棋子,被沈屠以一种最粗暴的方式,从棋盘上“拿”走了。
可越是如此,萧景心中那股压抑了多年的不甘与怒火,反而越是被点燃。
父皇年迈,信任叔父胜过亲子。朝中大半官员,唯宁王马首是瞻。他这个太子,活得像个傀儡。
难道,就要一首这样下去吗?
不!
萧景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决然。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案前,亲自研墨,提起笔,奋笔疾书。
但他写的,不是撇清关系的自辩书,而是一封首呈父皇的奏折!
一个时辰后,早朝。
文武百官刚刚列队站好,宁王沈屠正准备出列表功,夸赞自己连夜“剿灭乱党、稳定京城”的功绩。
太子萧景却抢先一步,手持笏板,朗声出列。
“启奏父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位一向沉默的太子身上。
“儿臣有本启奏!”萧景的声音,在太和殿内回响,“近日京城盐价飞涨,斗米难换一盐,百姓怨声载道,己有动荡之兆!究其原因,皆因官盐主事陈源,玩忽职守,监守自盗,勾结奸商,囤积居奇,牟取暴利!”
“为安抚民心,稳固社稷,儿臣恳请父皇,即刻下旨,成立专案,彻查陈源贪腐一案!还京城百姓一个公道!”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句句不提听雨阁,字字不离“民生”与“社稷”。
他巧妙地避开了沈屠为他设下的“勾结乱党”的陷阱,反过来,从“民生”这个无可辩驳的制高点,向沈屠的棋子,发起了堂堂正正的攻击!
沈屠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御座之上,年迈的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
官盐采办处,陈源的府邸。
陈源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坐立不安,汗如雨下。
宁王府昨夜传来的命令,是要他主动“认罪”,将囤积居奇的罪名一肩扛下,以保全王爷的名声。
而今天一早,整个京城的黑市,都在疯传,说宁王要拿他当替罪羊,他陈源死期己至。
现在,太子又在朝堂之上,公开要求彻查他!
西面楚歌!十面埋伏!
所有人都想让他死!
陈源的眼中,渐渐布满了血丝,理智被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所吞噬。
他踉踉跄跄地冲进密室,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捧出一个沉重的铁盒。
他打开铁盒,里面装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本本厚厚的、记录着他与“天下通”之间所有肮脏交易的秘密账簿!这是他多年来为自己留下的保命符!
“想让我死……想让我一个人死……”陈源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状若疯魔。
“沈屠……萧景……你们都想让我当垫脚石!我告诉你们,没那么容易!”
“我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他抱着铁盒,眼中闪烁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光芒。
被逼到绝境的疯狗,终于准备,反咬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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