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绝境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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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绝境狂言

 

陈默那声嘶哑、扭曲,却用尽生命全部力量吼出的“顿顿饱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块巨石,瞬间在血腥弥漫的土坪上炸开,余音甚至在山壁间激起一丝微弱的回响。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一切。连聒噪的乌鸦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跪在地上的囚徒们忘记了自身的恐惧,愕然抬头;行刑的喽啰们举起的刀僵在半空,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连木棚下捧着刀的喽啰,手都抖了一下。

死寂之后,是山洪暴发般的嗤笑和粗野的嘲讽。

“哈哈哈!这狗官吓疯了吧?尿裤子了说胡话!”

“吃你娘的狗屁!老子现在就想剜出你的心肝下酒,看看是不是黑的!”

“顿顿饱饭?老子寨子里耗子都饿得啃棺材板了,你他娘的还做梦!”

“石爷,赶紧剁了这满嘴喷粪的腌臜货!听他说个鸟!”

刀疤脸石虎的手停在半空,距离陈默的后颈仅寸许。这突如其来的狂言让他铜铃般的牛眼猛地一瞪,凶光中混杂着一丝错愕。他蒲扇般的大手转而一把薅住陈默胸前破烂的衣襟,像拎小鸡崽似的将他整个人粗暴地提溜起来,双脚离地。陈默感觉肋骨都要被勒断了,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

石虎那张虬结横肉的脸几乎贴到陈默脸上,浓重的汗臭和血腥气扑面而来,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看你就是皮痒了想多挨几刀!顿顿饱饭?你当你是城隍庙里的泥胎菩萨,能凭空变出米粮来?还是觉得老子们是三岁娃娃,好糊弄?”他一边吼,一边用力摇晃着陈默,仿佛要把他脑子里的“疯话”都晃出来。

陈默被晃得头晕目眩,视线模糊,但他拼命维持着一丝清明,努力越过石虎狰狞的肩膀,投向木棚下那个始终未动的身影。秦岳依旧端坐在铺着兽皮的宽大木椅上,手中那块深色的绒布,仍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狭长刀锋,动作稳定、精准,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仿佛刑场上的一切喧嚣,都不过是恼人的蚊蝇嗡鸣。只有那双幽深的眸子,如同冰封深潭下的潜流,穿透喧嚣的尘埃和石虎巨大的背影,牢牢锁定了陈默。那眼神里没有嘲笑,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在绝境中迸发出的最后价值,是顽石,还是…璞玉?

这眼神,比石虎的咆哮和唾沫更让陈默心惊胆战,但也如同一根悬在万丈深渊上的蛛丝,给了他一线微弱的希望。他必须抓住!用尽一切!

“不是…凭空变!”陈默被勒得声音变形,嘶哑得像破风箱,每一个字都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血沫的腥甜,“是…造!是换!是…活路!”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远处寨墙外隐约可见的、光秃秃如同癞痢头的山峦,又猛地指向刑场边缘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尸体:“你们…你们这样杀人抢粮,能抢多久?抢来的霉米烂谷,连耗子都嫌!能养活整个山寨吗?外面官兵越围越紧,寨子里的人越饿越凶,兄弟离心,老弱哀嚎!最后…最后就是一起饿死在这山上,烂成一堆没人埋的白骨!或者被官兵杀上来,像他们一样!”他指向尸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绝望的控诉,“这是…死路!一条走到黑,撞南墙的死路!”

“死路”二字,像两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入了一些围观喽啰的心底。寨子里粮仓见底、老鼠饿得啃木头的恐慌,老弱病残躺在角落里等死的哀叹,械库里生锈刀枪的无奈,并非无人察觉,只是被暴戾、绝望和短暂的劫掠掩盖着。此刻被一个濒死的“狗官”用如此首白、残酷的方式点破,如同揭开了流脓的疮疤。土坪上的喧嚣瞬间低落下去,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连石虎身后几个喽啰脸上的凶悍都褪去几分,露出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石虎勃然大怒,感觉自己的权威和信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放屁!老子们刀口舔血,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活得自在痛快!再敢咒老子们死,老子现在就把你剐了喂狗!”他猛地将陈默掼在地上,砰的一声闷响,陈默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呛啷!腰间的环首刀瞬间出鞘半尺有余!冰冷的寒光映照着陈默惨白如纸、沾满泥污的脸,刀锋上凝而不散的杀意几乎割破皮肤!

死亡的寒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陈默。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知道,下一句话,决定生死!他必须赌!赌秦岳心中那一点未曾熄灭的、对“活路”的渴望!

“杀了我…你们…还是得饿死!还是得在这死路上走到黑!”陈默用尽残存的力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他的目光不再看石虎,而是死死钉在秦岳擦拭刀锋的手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大当家!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三天!不…两天!就两天!我证明给你看!用我的‘法子’,换山寨一条活路!若不成,再杀我不迟!那时…你们也不过是多等两天饿死罢了!有什么损失?!”

最后一句,他猛地转向周围所有的土匪,目光扫过那些或麻木、或惊疑、或隐含动摇的脸,嘶声吼道:“两天!换一个可能吃饱饭、活下去的机会!你们…敢不敢赌?!”

逻辑简单粗暴,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赌性。与其立刻死,不如赌一个可能。哪怕这可能是骗局,但…万一呢?对一群在饥饿和死亡边缘挣扎的人来说,“吃饱饭”三个字,本身就是致命的诱惑。

土坪上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所有的嗤笑嘲讽都消失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山风掠过枯枝的呜咽。所有的目光,包括石虎那充满杀意却又隐含一丝动摇的眼神,都下意识地、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转向了木棚下那个如同山岩般沉默的身影。

秦岳手中的绒布,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眼睑,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冰利箭,瞬间穿透空间,首射陈默眼底。那眼神锐利、冰冷,仿佛要将陈默的灵魂、记忆、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彻底剖开、审视。他没有看暴怒的石虎,也没有看周围噤若寒蝉的喽啰,只是看着陈默,看着这个在死亡面前爆发出奇异光芒的“前县令”。

时间,在冰冷粘稠的空气里,一秒一秒地爬行,重若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刑场上,只剩下秦岳指节在光滑刀脊上缓慢的、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

终于,秦岳那薄削的、如同刀刻般的嘴唇,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一个低沉冰冷、毫无波澜、却如同冰珠砸落岩石般清晰的字眼,清晰地砸落在死寂的刑场上,也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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