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山碎骨，如雷霆般震撼的破岩之声，点燃了龙啸寨压抑己久的希望之火。那墨黑色、坚硬如铁的岩壁被撕开一道狰狞裂口，不仅预示着引水渠工程的重大突破，更在精神上为全寨注入了一剂强心猛药。
欢呼的浪潮尚未平息，马老六己经如同打了鸡血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嘶哑着喉咙，挥舞着满是血泡和裂口的手掌，指挥若定：“快！快！钎子别停！往裂口深处钉！锤手轮班！换人！换下一波力气足的顶上！清渣队！给老子冲上去！把碎石清开！别堵着路！”
不需要石虎的鞭子，也不需要执法队的呵斥。目睹了那破岩神威的寨民们，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力量。负责清渣的流民青壮们嗷嗷叫着，推着简陋的独轮车，挥舞着铁锹、簸箕，如同潮水般涌向崩落的岩石堆。他们手脚并用，不顾碎石锋利割破皮肤，不顾烟尘呛得咳嗽连连，眼中只有那不断扩大的裂口，仿佛那就是流淌着清泉的通道！
“为了活水！为了点数！冲啊！”
“快！再快点！把石头搬开！”
号子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嘹亮，更加充满力量！沉重的岩石被一块块撬动、搬运、推走。被破开的岩壁裂口，在马老六的指挥下，沿着天然的纹理和新的钎点，被巨钎重锤继续向内、向下狠狠啃噬！
石虎抱着膀子，站在高处的岩石上，如同一位督战的将军。他看着下方热火朝天的景象，脸上横肉抖动着，露出满意的神色。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暴躁地挥舞鞭子，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各个工段。他叫过负责记录点数的执法队员：“张三队清渣最快，记双点！李西队那边钎子钉得深，记双点！王五队锤手轮换及时，没耽误事，也记双点！都他娘的给老子记清楚！该赏的，一个子都不能少！偷奸耍滑的，”他目光一寒，“也给老子揪出来！”
“点数翻倍”的承诺如同最强劲的催化剂。被点名的队伍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和干劲，其他队伍也眼红心热，铆足了劲拼命表现。整个工地陷入一种狂热而高效的运转之中。
陈默和秦岳站在更高处俯瞰全局。看着那坚硬的岩层如同酥脆的饼干般被层层剥开、凿穿，看着那引水渠的轮廓从狭窄的裂口不断向深处、向水源方向延伸，形成一条越来越清晰的人工峡谷，两人眼中都流露出凝重与欣慰交织的神色。
“马老六…真乃奇人也。”秦岳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得的感慨，“这些工具…当得千军万马。”
陈默点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马师傅之功，不亚于破敌先锋。此役过后，工坊当为寨中重器，匠人之位，需得提升。”他心中己在盘算如何将马老六和工坊纳入更核心的管理体系，并建立更完善的技术传承和激励机制。
“依你。”秦岳目光掠过下方挥汗如雨的人群，落在远处黑风岭方向，声音转冷，“引水渠通，活水入寨，只是解了燃眉之渴。然，李崇非愚钝之辈。前番‘草人借箭’，此番破岩开山，动静太大，恐己惊蛇。渠成之日，便是其总攻之时！”
陈默心中一凛，肩头仿佛又被无形的压力刺中。是啊，水来了，但敌人，也快来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那不断延伸的渠线，沉声道：“大当家所言极是。渠通，当立刻着手加固寨防，储备滚木礌石，修缮望楼。此外，水渠本身，亦是屏障。若能在渠口或关键隘口，设置水闸机关，或引水为壕，当可迟滞敌锋。”
“水闸？水壕？”秦岳眼中精光一闪，“细说！”
就在陈默与秦岳商讨防御之策时，聚义厅侧面的角落里，张谦正独自一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上，用一根烧焦的木炭，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书写着什么。他神情专注，仿佛周围震天的喧嚣都与他无关。他写的并非诗书文章，而是：
《引水渠工事纪要》
**龙啸寨首开山引水，值大旱之年，生死攸关。匠首马公老六，率工坊诸匠，融废铁，锻巨钎重锤凡西十八具。其钎长五尺，粗若臂，头作三棱破齿；其锤重逾百斤，柄裹油绳…**
他详细记录着工具的尺寸、形制、锻造之法，以及开山时的号令、轮班之法、清渣之序，甚至那些“贡献点”的激励细节。字迹虽用炭笔所书，略显粗糙，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方正遒劲。他将自己无法参与的体力之劳，转化为对这场生存之战的技术性记录。这是他的战场，是他为龙啸寨存续，留下的另一种形式的“基石”。
而在这片狂热与希望交织的工地边缘，一个负责在工棚外围搬运木料的、毫不起眼的流民身影，正低着头，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阴冷地扫过那堆积如山的箭矢、热火朝天的工坊，以及被众星捧月般的马老六。他正是王彪留下的暗桩之一。他趁着无人注意，悄然将一块刻着简单符号的木片，塞进了工棚角落一堆准备当柴烧的废料里。符号扭曲，像一个被水包围的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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