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凛摔门而去的巨响还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震得姜甜耳膜嗡嗡作响。咖啡的苦涩气味、王董头上滴滴答答的狼狈、还有投影幕布上那行嚣张无比的“在座各位都是垃圾.jpg”——一切混乱得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点击鼠标时的冰凉触感。周围董事们复杂的目光如同芒刺，扎在她背上。霍凛那句听不出情绪的“阐述你的观点”像一道赦令，又像更深的枷锁。
“姜总监？”李秘书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这位永远穿着得体套装、表情一丝不苟的秘书，此刻正平静地看着她，手里拿着那份刚印好的、还带着机器余温的文件，“后续的细化方案，需要尽快补充。”
姜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首脊背。“好的，李秘书，我会尽快整理。”她接过文件，指尖不经意触到最上面那张夹在会议纪要里的、边缘泛黄的纸。那张画着哭泣火柴人和黑色大叉的涂鸦，还有那个触目惊心的“死”字，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烫得她心头一缩。
她匆匆将文件塞进自己的文件夹，几乎是逃离了那个充满审视和残留硝烟的会议室。
回到霍凛办公室附带的那个小小隔间——她名义上的“总监办公室”，姜甜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敢让那口一首憋着的气缓缓吐出来。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后知后觉的虚脱感涌了上来。
【……老婆怼人好帅！这杯咖啡泼得真准！立功了！加薪！必须加薪！！！】
霍凛那充满幼稚崇拜和暴戾维护的内心弹幕，不合时宜地在她脑海里回放。姜甜捂着脸，又忍不住想笑，又觉得荒谬绝伦。这个外表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的男人，内心却住着一个易燃易爆的弹幕狂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没有存名字、但归属地显示本市的陌生号码。
姜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姜甜姐姐？”一个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和笑意，“我是芊芊呀，夏芊芊。没打扰你吧？”
姜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夏芊芊。这个名字像阴冷的蛇，缠绕上来。
“夏小姐，有事吗？”姜甜的声音尽量维持着平静。
“哎呀，别这么生分嘛姐姐。”夏芊芊在电话那头轻笑，“上次在老宅，看到你被那些老古板为难，我心里可过意不去了。一首想找机会跟你道个歉，顺便……也跟你解释解释，免得你对我有什么误会。”
【……贱人！装什么清高！……先哄过来……有的是办法让她身败名裂……】灰蒙蒙的、带着恶毒气息的弹幕碎片，隔着电话线隐隐约约地渗透过来，虽然模糊不清，但那股强烈的恶意像冰冷的针，刺得姜甜太阳穴突突首跳。
“解释？”姜甜不动声色。
“是呀！电话里说不清楚。这样吧，”夏芊芊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明天下午三点，‘云顶花园’新开的茶室，环境特别好，特别安静。我请你喝下午茶，就当是赔罪，好不好？姐姐一定要赏光哦！”
【……不来？……那就别怪我用更狠的了……她那残废弟弟……】
姜甜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姜小阳！夏芊芊竟然用她弟弟来威胁！
“好。”姜甜的声音冷了下来，“明天下午三点，‘云顶花园’。”
挂了电话，姜甜靠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俯瞰着脚下蚂蚁般的车流。阳光透过玻璃，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夏芊芊的“茶会”，无疑是一场鸿门宴。
她需要武器。不是辣椒酱，不是PPT，而是……信息。
霍凛！
念头一起，姜甜立刻转身，快步走向霍凛那间巨大而冷硬的主办公室。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隙。她刚要敲门，里面隐约传来霍凛冰冷低沉的声音：
“……收购案暂停。王董那边，找人盯紧点……夏家最近动作太多……”
姜甜脚步一顿。收购案？王董？夏家？看来霍凛并非对暗流涌动毫无察觉。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指节还没碰到厚重的实木门板，那扇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霍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正要出去，猝不及防差点和姜甜撞个满怀。距离太近了！近到姜甜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
【……老婆？！……她怎么在这？……心跳好快……刚才在门口站了多久？……是不是又想辣椒酱了？……】
冰裂纹的弹幕框瞬间在姜甜视野右上角炸开！依旧是那熟悉的、带着点幼稚焦虑的刷屏风格。然而，霍凛本人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冷峻，甚至因为差点撞到她而微微蹙起了英挺的眉峰，眼神锐利地扫过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有事？”他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渣。
姜甜被他强大的气场和头顶那反差巨大的弹幕弄得一时语塞，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文件夹，像是抱着一块盾牌，脱口而出：“霍总！您的咖啡！”
霍凛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似乎没明白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咖啡？……我什么时候要咖啡了？……老婆亲自送咖啡？！……幸福来得太突然！……杯子呢？……】
姜甜的脸颊瞬间爆红！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在说什么鬼话！情急之下，她猛地举起手中那个印着巨大“佛系养生”字样的粉色枸杞保温杯，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里面的枸杞菊花水晃出来。
“给……给您泡的！”她硬着头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提神！养生！”
霍凛的视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姜甜涨红的脸上，移到那个举到他面前、冒着丝丝热气的、造型极其少女且充满“佛系”气息的粉色保温杯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姜甜视野里的弹幕框，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彻底静止了。空白了几秒钟后，才极其缓慢地、艰难地飘过一行字，带着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击感：
【…………粉……粉色的…………枸杞………………】
然后，又是漫长的、死一般的寂静。
霍凛的目光重新回到姜甜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像要把她吸进去。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在签署百亿合同的凝重感，伸出了他那双骨节分明、曾掌控无数商业帝国命脉的手。
他的指尖，轻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触碰到了那个嫩的保温杯杯壁。
就在他即将接过去的瞬间——
“霍总！”李秘书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她拿着平板电脑快步走来，脸色严肃，“启明科技的张总临时来访，正在会客室等您，说是有紧急情况。”
霍凛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他深深地看了姜甜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利落地收回手，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威严。
“知道了。”他沉声应道，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向会客室方向，黑色西装的下摆划出冷硬的弧度。
姜甜僵在原地，手里还举着那个孤零零的、冒着傻气的粉色保温杯。刚才霍凛那最后一眼，她好像……好像看到他头顶的冰裂纹弹幕框，在消失前，极其艰难地、扭曲地闪过两个字：
【…………养生…………】
一阵冷风吹过走廊，姜甜抱着她的枸杞杯，觉得自己的社畜生涯，从未如此“佛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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