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离那口血咳出来,溅在青砖地上,暗红刺目。他撑着桌沿的手骨节绷得死白,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烧着冰冷的火。
“王爷!”花溪心头一揪,抱着箱子就要冲过去。
“别过来!”慕容清离猛地抬手,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目光死死钉在她怀里的红木箱子上,“看…看手札…刚才蓝色锦囊位置…墨羽等不起…”
花溪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看着他臂上那不断扩大的、触目惊心的血晕,再低头看看怀中承载着母亲最后血泪和唯一希望的箱子,一股混杂着心疼、焦灼和滔天恨意的力量猛地攥紧了心脏。
“好,我看。”她不再犹豫,声音带着豁出去的狠劲。几步冲到桌边,也顾不上擦拭桌上的血迹和碎瓷,粗暴地将箱子往桌上一顿,掀开箱盖,双手近乎颤抖地翻找起来。
纸页在她指尖发出急促的哗啦声。她首接翻到刚才看到的母亲病重后期最潦草的那几页。
找到了!
“后查…高公公送簪归途…驿站停留三日…称水土不服…其随行小太监王顺…眼神闪烁…经查…曾有人见其深夜于驿馆后院…马厩东侧第三根拴马桩…向北七步…埋一靛蓝色锦囊…当时月色昏暗…王顺埋后…以脚踩实…又搬了块半腐的马槽木板虚掩其上…”
“马厩东侧第三根拴马桩,向北七步,半腐马槽木板虚掩。”花溪几乎是吼着念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
“影三!”慕容清离对着门外厉喝,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属下在。”影三浑身浴血,显然刚从外面厮杀回来,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
“听见了?马厩东三桩,北七步,靛蓝锦囊,半腐马槽板下。立刻传信墨羽,原话,一字不差。”慕容清离的声音因剧痛而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要快!”
“属下遵命。”影三领命,身影如风般消失。
命令刚下不久,厅内角落那片阴影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影杀如同无声的幽灵,悄然浮现。
他手中,赫然托着一个沾满污泥和暗褐色血迹的靛蓝色锦囊,锦囊口被一根断裂的染血丝线紧紧系着。
“王爷,墨羽大人急报。城西乱葬岗,王顺及南疆贼寇七人己全数拿下。王顺重伤被擒,然激战之中,墨羽大人发现…那王顺竟似有意相护,拼死格杀了欲对墨羽大人放冷箭的乌月教长老。其重伤昏迷前,塞给墨羽大人此物,只断续吐出‘静妃娘娘…不负所托…簪…珠…寒…’便不省人事!”
靛蓝色锦囊!当年埋在驿站下的东西。
厅内瞬间死寂。
花溪抱着箱子的手猛地一紧,慕容清离眼中寒芒爆射。
王顺…拼死保护墨羽?格杀乌月长老?静妃娘娘?不负所托?
“锦囊!拿来!”慕容清离声音嘶哑急促。
影杀无声上前,将锦囊放在慕容清离面前的桌上,随即退入阴影。
慕容清离伸出那只未染血的左手,指尖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染血的断裂丝线,打开锦囊。
一股极其陈旧的、混合着泥土和淡淡血腥的腥甜气味弥漫开来。
锦囊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页折叠得整整齐齐、但纸张早己泛黄发脆的信笺。信笺上的字迹,清秀婉约,却透着一股沉凝的力道——赫然是静妃的笔迹!
慕容清离的呼吸瞬间屏住,他颤抖着拿起最上面一页,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
花溪也屏息凝神,凑近看去。
信笺内容并非诗词歌赋,而是一份极其详尽的…账目摘录。记录着某年某月,通过几支特定商队(其中一支领头者姓孙!),从江南盐场秘密运往北疆雁回关外的巨额盐铁数量。
接收方署名极其隐晦,但后面附着几个北戎贵族的姓氏。更触目惊心的是,账目末尾的担保印鉴,虽刻意模糊,却隐约能辨出一个篆体的“柳”字轮廓。
静妃在信笺末尾,用朱砂批注了一行小字,字字泣血:
“柳氏通敌,资敌盐铁,祸乱边关,证据确凿!然此獠势大,深宫难撼,恐我亦危矣。唯恐有失,将此账抄录,托付可信之人埋藏于外。若他日事发,此可为诛心之刃!——静妃笔”
仿佛一道惊雷在慕容清离和花溪脑中同时炸响。
“王顺…静妃心腹…”慕容清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通敌!资敌盐铁!柳氏!皇后母族!
原来如此!
静妃当年无意中发现了柳家通敌卖国的铁证,抄录下来,却深知深宫险恶,自己无力抗衡,只能将证据托付心腹(王顺),埋藏于宫外驿站。
这,就是当年在驿站埋下的锦囊,恐怕也是静妃最终被灭口的根源!
花溪母亲因随夫在北疆,可能无意中接触到了柳家通敌的蛛丝马迹,甚至可能见过那支运盐铁的孙姓商队,后又察觉簪子异常,再加上她与太后是手帕交…这便成了皇后和高德海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理由!太后…恐怕也是因为追查静妃死因和花夫人之死,触及了核心秘密,才被下毒!
一切的源头,一切的杀戮,都是为了掩盖柳家通敌叛国这桩泼天大罪!
“柳…如…烟!”慕容清离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倾尽三江五海也洗刷不尽的刻骨恨意。
他猛地攥紧了那几页薄薄的信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杀意而剧烈颤抖,牵动伤口,更多的鲜血涌出。
“通敌卖国…害死静妃娘娘…毒死我娘…还害太后…”花溪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柳”字,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怒火瞬间冲垮了所有恐惧和压抑。
去他娘的装可怜!去他娘的龟缩!
“高德海!柳如烟!老娘祖宗十八代!”花溪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那架势活脱脱就是边关骂阵的花家女将军,哪里还有半分王妃的仪态?
她双眼赤红,指着门外冲天的火光和隐约的厮杀声,对着慕容清离吼道:
“王爷,证据有了。还等什么?点兵!抄家伙!我要亲手剁了高德海那老阉狗!再去凤藻宫把柳如烟那毒妇揪出来,把她柳家通敌的账本甩她脸上。问问她盐铁卖得爽不爽?北戎的刀子砍在我们边关将士脖子上疼不疼?”
这石破天惊的怒骂,如同狂风扫过厅堂。连角落里毫无情绪的影杀,似乎都微微抬了下眼皮。
慕容清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彪悍至极的用词震得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深处那冻结万年的寒冰,竟奇异地裂开了一丝缝隙,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荒谬的波动。
这女人…疯起来比他还不讲理。
“剁了他?便宜他了。”慕容清离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种残酷的、如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缓缓松开攥紧信笺的手,任由那几页染血的纸飘落桌上,目光转向影杀,声音轻描淡写,却让空气瞬间冻结:
“影杀, 即刻送入宫中,面呈圣上!禀明圣上:静妃娘娘忠烈,埋桩死士王顺拼死送信。皇后柳氏通敌叛国,毒害宫妃命妇,构陷亲王王妃,罪证确凿。请旨,即刻锁拿柳如烟,查封凤藻宫及柳氏在京所有产业。围困柳府,任何人不得出入,等高德海画押口供一到,数罪并论!”
“属下明白。”影杀毫无波澜地应道,身影无声消散。
“影三,传令墨羽,全力救治王顺,不惜一切代价!待其苏醒,本王要亲自问话。另,持本王令牌,调城外大营精锐,即刻包围柳府,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等圣旨到,立刻拿人。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是!”影三领命而去。
压力仿佛随着影杀他们的离开和真相的揭露泄去了一丝。
花溪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随着刚才的怒骂也吐出来大半,紧绷的神经一松,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死寂的厅堂里格外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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