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后面那间废弃的库房，灰尘积了寸厚，蛛网挂满了房梁，空气里一股子陈年的霉味混着锈蚀金属的腥气。
这就是云长老给的“自留地”。林理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厚厚的积灰里，每走一步都腾起一片呛人的烟尘。他看着这满目疮痍，心里那点刚燃起的火苗，差点被这破败给压灭了。庇护？这分明是发配边疆。
可当他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台蒙尘的、但骨架还算完整的小型手摇药材碾碎机，还有墙边堆着的几块大小还算规整的废铁板时，那点火星子又顽强地冒了出来。
有总比没有强！地方是破了点，胜在够偏，门一关，墨守那些狗腿子的眼珠子就伸不进来了。他撸起袖子，花了小半天时间，硬是在这垃圾堆里清出一块能落脚的地盘。
那台小碾碎机被他拆开，擦掉厚厚的油泥和锈迹，几个关键轴承上了点从丹房顺来的劣质油脂，摇起来虽然吱呀作响，但好歹能转了。几块铁板被他搬到角落，搭成一个简陋的工作台，摇摇晃晃，好歹能放东西。
看着这点寒酸的“家当”，林理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眼神却亮得惊人。藏起来的十几块灵石，就是启动资金！他揣上其中几块，避开墨守的眼线，像地老鼠一样溜到宗门外围一个不起眼的小坊市，混在散修堆里，买回了几大包炼制聚气散的基础药材——地火草、凝露花、石髓粉，量足够开三炉。
小批量生产测试，开始了。
林理把库房门用一根粗木棍死死顶住，确保万无一失。他拿出那张被得起了毛边的兽皮，上面是【聚气散改良模型 V1.1】。控火精准？药材配比最优？灵力输入稳定？这些在单炉炼制时勉强可控的因素，一旦乘以三，立刻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兽。
第一炉，他全神贯注，严格按照流程。药材用那台吱呀作响的碾碎机处理，尽可能保证颗粒均匀。控火诀运转，灵力沿着手太阴肺经稳定输出，精神高度集中。炉内药液翻滚，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
然而，就在药液即将融合的关键时刻，隔壁丹房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炸炉巨响！轰！地面都跟着一颤！
林理的心神猛地一岔！尽管他立刻强行收束意念，但指尖输出的灵力流还是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和波动！
嗡！
他面前的丹炉猛地一震！炉内原本平稳的能量场瞬间紊乱！药液剧烈翻腾，一股焦糊味猛地窜出！林理脸色骤变，额头青筋暴起，几乎是榨干了最后一点精神力，强行稳住灵力输出，死命压下了那股暴动！开炉时，成丹只有两颗，颜色灰暗，表面坑洼，勉强算普通品质，药效恐怕也打了折扣。
“该死！”林理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后背冰凉一片。一次意外干扰，差点前功尽弃！这还只是第一炉！他感到太阳穴突突首跳，精神力像被抽走了一截。
来不及喘息，第二炉紧接着开始。他强迫自己屏蔽掉外界一切杂音，将全部心神沉入操作。药材处理、控火、灵力输出…每一个环节都绷紧到了极限。这一次，过程平稳，开炉时成丹西颗，颗颗圆润，色泽灰白均匀，是合格的普通品质。但林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像被锥子扎一样疼。仅仅两炉，精神力消耗之大，远超他想象！这还只是最基础的聚气散！
第三炉，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持续的、极限的精神专注，让他的感知开始变得迟钝。灵力输出的“稳”和“匀”，那全凭主观感受的体感标准，开始模糊。他觉得自己输出的灵力流依旧稳定，但炉内药液的反应却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他试图调整，意念却像陷入了泥沼，慢了一拍。
就是这慢了一拍的意念调整，让输出的灵力频率出现了微小的偏差！
轰！！！
这一次，没有外界干扰，纯粹是内部失控！炉内积蓄的能量猛地爆发！炉盖被狂暴的气流顶得跳起半尺高！赤红的火焰夹杂着滚烫的药液残渣喷溅而出！林理只来得及本能地侧身翻滚！
嗤啦！滚烫的药液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在破旧的衣衫上烫出几个焦黑的洞，皮肤火辣辣地疼。一股浓烈的焦糊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库房，呛得他连连咳嗽。
丹炉内部一片狼藉，药渣焦黑板结，死死黏在炉壁上。别说丹药，连点像样的药渣都没剩下，彻底失败！
林理瘫坐在冰冷的、满是灰尘的地上，背靠着那堆废铜烂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臂上的烫伤火辣辣地疼，但更让他难受的是脑袋里那种被彻底掏空、针扎般的剧痛，还有强烈的眩晕恶心感。汗水混着灰尘，在他脸上冲出几道泥沟，狼狈不堪。
他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一炉废，一炉次品，一炉勉强合格。三炉丹药，品质参差不齐，成丹率像过山车！这就是他拼尽全力、耗尽心神的结果？
巨大的挫败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之前单炉成功的喜悦，被这惨烈的现实砸得粉碎。他太高估自己了！人力有穷时！手工操作，精度根本无法保证绝对的稳定。尤其是那该死的灵力输入，完全依赖他个人的精神力和主观体感，一次分神，一次疲惫，一次微小的状态波动，就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这还只是三炉！要是十炉、百炉呢？他就算把自己榨干也做不到！
库房里死寂一片，只有林理粗重的喘息声和丹炉里残留药渣冷却发出的细微噼啪声。灰尘在惨淡的光柱里缓慢浮动。他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台还在散发余温的破丹炉，扫过地上散落的、品质不一的几颗丹药，最后落在那张被自己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兽皮上。
“不行…这样不行…”林理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他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那张摇摇晃晃的破铁板工作台前。手臂的烫伤和精神的透支让他眼前发花，但他还是颤抖着抓起了炭笔。
力量！他需要更稳定、更持久、更不受他个人状态影响的力量！去控制温度，去稳定灵力输出，去完成那些重复枯燥的药材处理步骤！
一个词，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劈进他混乱的脑海——标准化！
另一个词，紧随其后，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自动化！
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炭笔在兽皮V1.1模型的边缘空白处，用力地、歪歪扭扭地写下两个词：
标准化！
自动化！
怎么写？怎么实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堆满破烂的库房里扫视。锈蚀的齿轮、断裂的轴承、蒙尘的废弃符纸碎片、几块刻着模糊纹路的破旧玉片（可能是报废的阵基？）……
符箓？阵法？
这两个以前对他来说如同天堑、门禁森严的领域名词，此刻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浮现在他心头。符箓，据说能以特殊纹路引导、储存、释放灵力。
阵法，更是能勾连天地，形成特定力场或效果。如果能…如果能用符箓代替他手工控制灵力输出？如果能用简单的阵法恒定炉温？如果能用那些废弃的齿轮轴承，搞出个自动处理药材的玩意儿？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遇到了火星，瞬间燎原！虽然他对符箓阵法一窍不通，虽然眼前只有一堆破烂，但这念头本身，就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猛地撕开了一道透光的缝隙！
林理的眼睛死死盯着角落里那些蒙尘的符纸碎片和刻着模糊纹路的玉片，疲惫不堪的眼中，重新燃起一种近乎贪婪的、充满野心的光芒。手臂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精神透支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但这些都无法再压制他心中翻腾的念头。
手工炼丹的作坊时代，该结束了！他需要“工业”！需要属于他自己的、基于“理”的“工业”雏形！哪怕是用这堆破烂敲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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