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逃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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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逃荒

 

正月初十,晴朗,西北风,平均风速 4.8m\/s,日间最高-2℃\/夜间最低-12℃,湿度日均32%,极端干旱,

《潞安府志》载:“麦田焦土,民忧春荒“。

《山西气象灾害年表》:“民国二年正月,晋东南无雪,河井尽涸。”

漳河支流断流 3条,井水水位下降 2米,冬小麦越冬苗枯死率 35%,粮价上涨 70%(高粱每斗从100文涨至170文),流民数量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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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村

龟裂的河床上,老陶匠赵守仁的独轮车碾碎了最后一块陶胚。

车板上捆着七十二个未上釉的夜壶,往年这时候,这些夜壶该在潞安府的春市上换回三石小米。

“他爹,东沟的陶土也板结了。”妻子王氏攥着半块发霉的榆皮饼。

独轮车吱呀转过龙王庙,庙前求雨的铜锣早被饥民摘了去,只剩半截红绸在枯槐上飘。

十二岁的栓子突然扑向路旁土窑:“爹!窑眼还热乎!“孩子的手扒开浮土,露出两尊没来得及取的观音像。

雨水冲刷过的瓷胎泛着冷光,莲花座下藏着“宣统三年制“的暗款。

赵守仁摸出祖传的修坯刀,刀柄缠的鹿筋已霉成黑色。

他蹲身刮去观音衣褶里的浮土,山西会馆订的这批货,原本能换回五袋洋面。

可自从三月里晋军封了潞安城门查“乱党“,商路便断了——城门洞下堆着沙袋,巡防营的刺刀尖上还挑着示众的人头。

“哐啷——“王氏突然砸碎个夜壶,碎瓷片在车辙印里闪着鳞光。

女人抖开补丁摞补丁的包袱皮,露出半截德国造卷烟机的陶模,这是光绪年间给英美烟公司代工的模具,如今裹着全家最后半升观音土。

二十里外的官道上,逃荒的人群像条灰蛇在蠕动。

赵守仁最后望了眼祖窑的青烟,其实窑火三天前就灭了,那些青烟是族叔在烧祖宗牌位取暖。

他摸了摸独轮车夹层里的紫砂泥,这是从宜兴带来的聘礼,原打算给栓子娶亲时制套龙凤壶。

暮色里忽然滚过闷雷,却不是雨。

栓子指着地平线上的火光尖叫:“兵爷在烧高粱地!“焦糊味随风卷来,惊飞了啄食陶土的乌鸦。

赵守仁慌忙扯下车架上的湿麻布,那下面藏着祖传的钧瓷釉方,火燎过的麻布上,“雨过天青云“的秘方字迹正在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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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村

村民开始忙碌起来,家家户户都在组织抗旱自救。

这是林家村祖祖辈辈有记录以来200年间最旱的春天。

村东头老槐树下的井早见了底,要不是前些天林砚他们在山沟里发现新泉眼,全村庄稼都要绝收。

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皮,春妮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子,冲着土坡下喊:“二队换班!三队接上!”四十八个半大孩子像小蚂蚁似的,在干裂的田埂上排成歪歪扭扭的长队。

眼下水源是找到了,水量不低,但新水渠还没修好,所以这帮五~十三岁的娃娃们硬是靠肩膀背水,支援村里一些孤寡老人的农田。

“栓子!你裤腿都湿透了!”春妮眼尖,看见队尾的小个子男孩走路直打晃。

栓子背上的两个大陶罐直往下坠,罐口用草绳绑着野芋头叶子,水还是哗啦啦往外洒。

“没事!王奶奶家的麦地快浇完了!”栓子咧开干裂的嘴笑,露出缺了颗的门牙。

他说的麦田三天前还黄不拉几的,这会儿已经开始绿了。

王寡妇颤抖着捧出珍藏的嫁妆匣子,里头躺着早上准备的龙须酥:“好孩子们歇歇,吃口...“话音未落,背水少年们早旋风般刮向下一块田。

她家的旱地已经泛了层绿色,三天前这里还像块烤焦的锅巴,自从少年团来支援,连续三天人工背水渗灌,麦根总算喝上了水。

老太太感动的眼泪砸在陶罐上,立刻被晒成盐霜。

寨门外靠水源地的山脚下临时支着二十口大缸,半瞎子李爷爷坐在阴凉地,耳朵贴着缸壁听水声:“东头三号缸快见底喽!二狗快去叫洞里的人放水。”

叫二狗的胖小子应声跳起来,这是他们想出来的临时法子,把整根毛竹中间的节打通,一根接一根从泉眼引过来,两头各安排一个老人看着,用水时洞里的人打开闸门,让水流出来到水缸中,这样水就不会浪费到处流。

栓子拖着板车冲到水缸边,车上六个柏木桶里已全部空了,“二狗,加水!“少年脖颈上全是勒出血印的麻绳,他早上已拉三趟到二丫那边了。

申时三刻,最远的十二亩黄豆地终于浇上水,孩子们横七竖八躺在田埂上,不知谁起的头,忽然都咯咯笑起来。

他们发现用草绳捆着湿稻草铺在田里,能保住半天湿气。

这会儿整片田埂像盖了层金被子,在夕阳下泛着水光。

月亮爬上山头时,四十八个黑黝黝的身影还在月光下忙碌。

春妮带着女孩们用碎布条编成粗绳子,栓子领着男娃们把各家各户的夜壶都改成了浇水罐。

村口老石匠教他们在壶底钻小孔,这样浇水又省力又均匀。

后半夜露水下来时,不知道哪个娃先发现的——新泉眼边的石头缝里,居然钻出了几根水芹菜!孩子们挤作一团,借着月光看那颤巍巍的绿芽芽。

晒谷场,四十八个少年在青石板上瘫成一片。

春妮沙哑着嗓子报数:“今日运水八千四百担,救活麦田六十三亩、豆田四十亩...“话音未落,此起彼伏的鼾声已响成汪洋。

第二天鸡叫头遍,晒谷场上已经摆满了奇形怪状的家伙什:豁口的腌菜缸绑上木棍就成了扁担,破渔网兜住瓦罐防摔,连祠堂里褪了色的帐子都撕成布条缠在磨破的肩膀上。

四十八个娃娃兵又出发了,他们身后,最早浇上水的麦田已经悄悄抽出了青穗。

从高处看,林家村旱裂的田亩如同老人皴皱的手掌,唯独北坡泛着翡翠色的涟漪,那是四百二十亩抢灌成功的冬小麦,在赭黄色大地上拼出块生机勃勃的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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